刘颉一边笑着,一边像条泥鳅一样地从她手里溜了出去,做了个鬼脸:“阿姐想怎么应对就怎么应对,阿颉要去如厕!”
刘颐伸手拍了他一记:“净调皮,上完茅房记得在这儿等着,阿姐待会儿领你出去。”
“知道啦!”
刘颐便放下锄头,沿着垄沟向对面走去。徐二郎却因为久喊不应,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已经转了回去。如今还未夏至,气候便已十分炎热,徐二郎也不愿ding着大日头地四处找人,回去告诉他阿姐道:“我未曾见着大娘子,便先出去了。”
刘颐一路跟着他来到正堂外面,刚好听到刘徐氏说了一句:“你倒巴巴地去见她,她那副容貌,你也下的去嘴?”
这话仿佛有所涵义,刘颐便打消了进去的念头,悄悄转到屋后,扒开了一道窗缝偷听。
徐二郎道:“你们女人家就不知道了,这对男人而言,只要黑灯瞎火蒙住了眼,谁还管相貌如何?就是头肥猪,也下得去口,何况你家大娘?”
刘颐脑袋里“嗡”地一响,眼前顿时黑了一黑——徐二郎,徐二郎在说什么!?
屋里人丝毫不知她在外面偷听,对话仍在继续。刘徐氏道:“话虽如此,一想到她那副尊容要配你,阿姐这心里就觉得不爽快。你这幅人才,哪里愁得小娘子来投怀送抱?就算是元都那些真正的贵女……”
“那些真正的贵女,倒觉得我徐家鄙陋,未必肯嫁。还是你家大娘子,现成送到口的一块鲜肉,我如何不吃?”徐二郎笑了两声,又压低声音道:“总之,阿姐不必犹豫,今天的事情我势必成行,阿姐只要帮着我就行了。”
刘徐氏又埋怨了两句,却没再提出什么异议。而刘颐顺着墙根滑坐下来,头脑空白了几息,才慢慢回过神来。
许多团线索乱纷纷地堆在她脑子里,让她几乎无法思考。
今日之前,她实在没有想过自己会遭遇这种事情……
原来,刘徐氏的异样竟是应在这里!
静静地立了一会儿,刘颐呼出一口气,手脚发虚地向菜地那边走去。
白坐着等死,可不是她刘颐的作风。
她还得,好好地,做些筹谋……
☆、第十章
人若无耻,当真是天下无敌。
刘颐虚虚活了十五年,自认为苦活干得、贱人骂得,豁得出脸面又守得住骨气,做个守灶女是绰绰有余。然而今日在堂屋底下听见的事,当真让她瞠目结舌、好一阵子回不过神来。
刘徐氏……刘徐氏怎能这么无耻!
刘颐一边快步走着,一边深深喘着气,努力想把自己方才听到的理清头绪。她那好继母和好阿舅仿佛十分笃定,刘盼此去元都一定会赢得新皇的chong信;也正是因为这个理由,才下定决心要算计她,想以她为纽带将刘徐两家绑在一起;而为了让她必须嫁给徐二郎,他们设计了一出好戏,试图以……那种手段,让她不想嫁也必须得嫁!
刘颐有些喘不过气来,不得不停住步伐,立在墙下,闭眼深呼吸着。阿父向来不会什么人□□故,唯一算是交好的便是吴川王,那么,刘徐氏姐弟料定的新皇也必定是他无疑了……他们要用的手段,从那段荤话里也能听个差不多了,想必就是要坏了自己的名节,让她不嫁也得嫁……
说不得,这个所谓的宴请朋友,也是有意要找一帮人做个见证。只不过不知道,他们打算用什么方式下手……
思及这里,刘颐的脑筋渐渐灵活起来。阿颉向来喜欢粘着她,想必他们动手,也一定得先支开阿颉再说——这个人必然是刘徐氏了。而徐二郎呢,应该也知道,要想让她乖乖听话是不可能的,也许还准备了别的什么手段,只是不知道是在哪里呢……
左思右想,刘颐灵光一闪,想到了透过窗缝看到的那些摆在桌上的点心果子——一定就在那些东西当中了!
刘颐不喜欢陷在这样被动的局面里,她一向喜欢主动出击。虽然眼下知道了这事,但是让她带着刘颉暂时躲开、直到刘盼回来,那也是不可能的事。刘徐氏敢做第一次,就敢做第二次;徐二郎敢在消息还没确定时就预备下手,焉知不会在她阿父衣锦还乡时再生毒计?
……一定得赶快解决掉才行。
刘颐穿过菜圃,顺顺利利地找到了自家阿弟。他正呆在墙角阴影下,一边小声地背着《论语》,一边用树枝在地上画字。
刘颉这样认真,让刘颐又是心酸又是骄傲。她走过去,蹲在阿弟面前:“阿弟学会多少字了?”
刘颉看到阿姐,眼前一亮,骄傲地道:“凡是我会背的,都会写了!”然后又低下头,略微沮丧地道,“只是写得并不好……”
“阿姐还不会写字呢,等阿颉写好了,来教阿姐可好?”刘颐难得温存地道,心中却不由生起一股愤恨——她的阿弟如此纯良可爱,怎么刘徐氏那对姐弟就如此肮脏卑陋!
刘颉脸上露出笑容:“好!”他偷偷看了刘颐一眼,忽然道,“阿姐,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瞎说,阿姐没什么心事。”刘颐断然否认,想了想,又说道,“阿颉,你帮姐姐一个忙好不好?”
刘颉虽然年纪小,却生得十分聪明,刘颐丝毫也不担心他会领会不了自己的意思,悄悄嘱咐了一番后,便收拾好心情,带着阿弟到了厨房。姐弟俩一如往常,一人背书,一人烧水做饭。而刘徐氏忖度着时间也差不多了,便赶到后面来,看到他们已经开始了,便笑道:“哟,大娘好生勤快。”
刘颐沉住气,不冷不热地回道:“多亏了阿母那半两银子。”
刘徐氏一噎,然而想到计划即将实现,倒也不生气,难得慈和地说道:“大娘万不要对阿母有偏见,阿母呢,也不是不通情达理之人,我阿弟来借地请客,自然是要由我徐家出钱,又怎么能浪费家里粮食呢?他倒是觉得心里过意不去,又去县里街上买了几样点心,放在堂屋里,你待会儿做完饭过去,也好尝个新鲜。”
她这番作态虽然十分像个慈母,却连刘颉也忍不住频频侧头相望。刘徐氏自己心里发虚,自然忽略不了刘颉的目光,刚想脱口斥骂,就想起了自己来的目的,连忙露出一个微笑,道:“大郎可是饿了?”
刘颐悄悄一眨眼,刘颉想到阿姐的要求,便仰着小脸,露出个甜甜的笑:“午食时阿母一碗便盛走锅内一半米,阿颉自是饿了,阿母把吃进嘴里的吐出来么?”
小的和大的一样不省心!刘徐氏气得几乎想抡起巴掌左右开gong给他几个耳刮子,却又硬生生按下这股冲动,笑容僵硬地道:“大郎说得是什么话……阿母带你去吃好吃的点心可好?”顿了顿,又小声道,“你阿舅那里,怕你小孩子挨饿,还给你带了一只鸡腿……”
本来是半只鸡,刘徐氏却嘴馋,只撕下一只鸡腿,便把剩下的肉都吃了。鸡腿肉虽美,却要留着引诱刘颉这小孩,也让刘徐氏十分不舍。
不过她倒是笃定这对刘颉的吸引力,自打她嫁到刘家来,逢年过节也少有在饭桌上闻见肉味的,刘颉虽是儿子,待遇却没比刘颐好到哪里去。就算他不想吃,刘颐这好阿姐也定会让他去吃的。
果然,刘颉欢呼一声,便抓住了她的手:“阿母说的可是真的?快带我去!阿颉要吃鸡腿!”
刘颐冷眼看着这些,并未出声。本朝太|祖传下来的法令,国丧平民三年不得嫁娶,却只要守上四十九日便可再次吃荤喝酒。如今这才几天过去?要是被人逮着,保不齐要把刘颉打上那么几个板子,她阿父再受新皇赏识,这赏识也得下了一个层次。
刘徐氏和徐二郎如此处心积虑,恐怕也是怕她到时候烈性子上来、一头撞死,才特特地给她找个牵挂呢。
只是刘颉毕竟年纪小,虽然她嘱咐了许多遍,但是真正看到那些点心果子、香喷喷的鸡腿肉,能不能真的不去下嘴,还不好说……她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mo了mo怀中的匕首,心道,千万得忍住才行……
厨房里十分炎热,汗流浃背地做好饭菜,已经是傍晚时分了。刘颐估算着今晚饭是没法按时吃了,有意把热菜留在锅里,先捧着凉调的小菜去堂厅了。
果然,进去后除了继母和阿弟,她那位“阿舅”也赫然在座。刘颐捧着盘子,故作诧异地道:“阿舅不是要宴请客人?怎的到了现在,桌椅也没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