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子阶突然长叹一声,随即睁开眼,目光盯着黑漆漆的帐顶。
雨下到后半夜,终于停止了,只是依旧有那断断续续的檐溜。许子阶仍然没有睡着,他心烦气躁,就连那檐溜也觉得格外的扰人,越听越烦躁,越听越睡不着,猛地从床上坐起,随手抄起床头的枕头,猛地向窗前掷去。
许子阶手撑着额头,摇头苦笑,他这是在做什么呢……他重新躺回床上,翻身朝里睡去了,捱至五更天,才终于睡着,昏昏噩噩,迷迷糊糊间,却又做起了与红雪有关的梦……
次日清晨,天已放晴,一缕缕晨曦透窗而进。红雪推枕而起,打开窗子,一阵湿风扑面而来,只觉遍体生寒。
红雪深吸一口气,闻到清新湿润的空气,不由莞尔一笑。想到可以回京,红雪内心也是高兴的,她在京城生活了许久,在那里,她更有归属感。
“姑娘,我服侍您梳洗吧。”小桃道。
红雪这才回身,梳妆之时,突然有底下的丫鬟来报,说许子阶生病了。
红雪拿着簪子的手一顿,随即问道:“怎么就生病了?”
那丫鬟是给许子阶送早膳去的,去时见他一直躺在床上,叫他也不理人,丫鬟有些担心,走过去查看,却见他脸色苍白,好像生病的模样,丫鬟不知如何是好,见他迷迷糊糊中呼唤了一声红雪的名字,那丫鬟灵机一动,便匆匆来禀报红雪了。
红雪虽是不想理会,但好歹也是相熟的人,不管说不过去,便领着小桃来到了他的住所。
屋内没有火炉,冷得很,大概是昨夜下雨的缘故,屋内还有些湿气,红雪想许子阶大概是受了寒。便让人小桃将炭炉烧得旺旺的,好赶走房内的湿气。
自己则来到床边,视线移到许子阶俊秀的脸庞,他侧躺着面朝外,脸色苍白,唇失去了色泽,剑眉蹙着,像是有些难受的样子。
红雪伸手正要往他额上按去,却听得他朦朦胧胧道:“口渴……”
红雪只能去给他找热水,待拿着水回来,许子阶却醒了,正要撑起身。
“身子既然不适,就别起身了。”红雪上前几步,想要扶许子阶坐起,然手刚伸上前,便缩了回去。最终只是呆呆地站在床榻旁边。
许子阶看到红雪有些惊讶,他靠着床头,觉得嗓子有些痒,手抵于唇间,轻咳了几声,虚声问道:“你怎么来了?”
“听丫鬟说,说你生病了。”红雪淡声道。
“这丫鬟真是多嘴。”许子阶虚弱道,说着又咳了几下。
红雪皱了皱眉头,见他面容憔悴,声音沙哑,想到马上就要回京了,他这时候生病可太耽误事情了,也顾不得两人关系已经生分的事,便坐在床沿,担心地问道:“可是发烧了?”红雪说着便要伸手去摸他的额头,却被许子阶抓住了手腕,红雪一惊,忙要收回,越被他越握越紧。
红雪急得不行,待要用力抽出手,许子阶却蓦地急咳几声,红雪眉头一紧,只能放弃了挣扎,任由他握住自己的手。
许子阶握紧了她的手,目光深深地凝视着她,“红雪,你在关心我么?”
红雪避开他炽热的目光,脸色骤冷,“我并不是在关心你,只是明日就要回京了,这时候你生病会拖累大家……”
原来是这样啊……许子阶唇角浮起一抹自嘲之色,随即松开了手,“我没事,不会耽误行程的。”
红雪觉得自己话说得重了些,不由看了许子阶一眼,却见他沉默地注视着自己,待要不理,又被他眸中的火热弄得有些不适,“你盯着我做什么?”
“红雪,我想我已经喜欢上你了。”许子阶看着她,道,声音低柔得如同情人间的昵语。昨夜他梦到了她,梦到两人成了亲,还有一个调皮可爱的孩子,醒来后却发现一切只是梦,这令他怅然若失起来。
如今,明明人近在咫尺,他觉得她离他十分遥远,哪怕握着她的手,他内心依旧孤寂不安。
红雪知晓眼前这男人向来说情话,将女人的心玩弄于鼓掌之间,而她却不想去分辩他的话是真是假了。
红雪冷冷道:“你不是喜欢我,只是得不到,才念念不忘。”
见她神色不以为意,许子阶心中有些许失落。不过她不信自己也是正常的,他们之间所说过的情话似乎永远都参着假意。而他,几乎没对她真正坦诚过。“我就如此不值得信任么?”许子阶有些不甘心道。
“是,我不信你。”红雪目光坦然地直视着他,道。
许子阶微微苦笑,不愿再替自己辩解分毫。年少时,不免追求过所谓真爱,然自成年后,他便不曾再对某一女子有过执念,他一向风流多情,却从不沉迷女色,当断则断。情爱对他来说,不过是你情我愿,合则聚,不合则散的事。唯独这次,他却在红雪这里跌了跟头,且拖泥带水,纠扯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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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十五,上元节,天气晴,并未下雪。
白玉沈墨等人于这一日启程回京,因为要押送朝廷罪犯,圣上下旨,让镇军江飞虎派一队人马护送沈墨进京。
马车这会儿正穿山越岭,向京城方向而去,白玉是不愿意在这个季节出行的,但是一想到是回京,且马上就要见到京中的好友,她内心是极其欢喜的,旅程的艰辛便没什么大不了了。
白玉与沈墨乘坐第一辆马车,此刻他正倚着书箱上,修长的指尖撑着额角,闭着眼假寐,白玉知他昨夜没有睡好,一直在处理事情,直至四更天才睡下,没睡几个时辰,又起了床。
白玉也不打扰他,独自一人觉得无聊,便想开窗透透气,但怕沈墨冻着,便拿起一旁的羊毛毯披在他的身上,就这样的动静已经没有吵醒沈墨,可怜他真的累及了。
白玉开了一点点窗,见外头黄沙满地,远处一带带的山峰从眼前闪过,雄奇挺拔,绵延不断。
外头天阴沉沉的,似乎快要下雪了,寒风刺骨,冻得白玉直打哆嗦,没一会儿,便觉得全身冰凉,白玉连忙关上窗子,缩回到被窝之中。
傍晚,车队在驿亭中停驻,准备休整一夜再出发。
白玉与沈墨在房间洗漱完,出来用膳,一看外头,天全暗了下来,还下起了雪,被风一刮,飘飘洒洒,如梨花乱舞。
晚饭是吃的是羊肉汤,汤内加了面片,虽不是十分丰盛,但是管饱,羊肉炖得烂烂的,还加了香料,吃起来很香,吃完发了满身汗,胃里都是暖烘烘的。
许子阶受了凉,身子不舒服,一直在房间里休息,沈墨让林立去叫他,许子阶只说没有胃口,就没有出来与众人一起吃饭。
许子阶生了病,总是需要人照顾的,而这个任务自然而然地就落到了红雪头上,红雪也没有什么怨言,毕竟还是同伴,照应一下也是应该的。
见许子阶没有胃口,红雪便借驿亭的厨房自己煮了些清淡的肉粥,又让小桃熬药。
红雪端着粥去到许子阶的房间里时,许子阶依旧捂着被子侧躺在床上,被昏黄的光线笼罩着,总觉得他的背影有股落寞的感觉,红雪压下心头那股奇怪的好困,走过去叫醒了他。
许子阶拖着沉重的身体,爬起来,整个人只觉得难受得很,还没力气。
“吃点粥吧。”红晕把冒着热气的粥端到他面前,递给他,“吃完还要喝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