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是玄木,或是玉石,或为青白,或为沉紫,或高或矮或胖或瘦。每一尊偶人,都有不同的材质不同的颜色不同的身姿。而唯一相同的,是这些偶人都生就一张面目模糊的脸庞,没有五官,却有着飞扬的笑容。
唐徊站在桌边,眼光缓缓扫过这些偶人。
他以为杀了她,便可以将这些情愫从心头连根拔除,成就绝情之道。
可若连生死也不能阻挡那些念想,又该如何?
所幸,她没死。
可悲,她竟未死。
在这百年间,他每每想起青棱,便会躲到这间石室中,用不同的材料,雕一尊偶人出来,以换心间宁静。
经年累月,竟已有百数之多。
从最开始的相似,到后来的模糊。百年时间,他已不记得她的长相与身姿,只唯独那个笑容,竟像着魔了一样,怎样都抹不去。
于是,这桌的偶人,都有了不同的身姿,模糊的容颜,却有着一样的笑。
如同当年雪峰下初遇的她。
鲜活明亮,如冰天雪地中遍生的小雪菊,再平凡也有着恣意怒放的美丽,笑容飞扬,神采奕奕。
暖黄的光芒让他的脸显得不那么冷酷,不知道想起了何事,他眼角一扬,似乎带了些许真心实意的笑。
他伸出手掌,四周水汽在他掌心聚成一块冰石,他伸出手指,点在冰上,冰米分纷纷洒落,他如旧日般开始细细雕琢。
雪山下的初遇,她笑容温暖满足,眼神伶俐;
太初百年,她笑容温和卑微,眼光坚毅;
千针换骨,换她一身修为,她虽欣喜,笑颜却已沉去,尚不如初见时欢愉悠然;
龙腹绝地,她笑容安稳,有着怎样都无法打碎的希望,很努力很努力地活着,也带着他活着。
他一点点回忆着,指间的光芒越闪越快,冰米分漫天飞洒,手中的冰石一点点地被雕琢出少女的姿态。
后来……后来呢?
后来半月巅上,一剑穿心。
他记得她的笑,如冰般凝固在唇边。
再后来……
回忆已尽!
他衣袖一舞,扫尽冰米分,手中冰偶形态已成,玉树之姿,冰魂之骨,脸庞上眉眼如昔,他的指停在了唇上。
许久不动。
他想起刚刚冰塔中的她最后的问题。
为何杀她?
他怎能告诉她,杀她,是因为爱。
唐徊指尖冷光一闪,在冰偶脸上刻下了紧抿如刃的唇。
笑已不再。
冰雪偶人,与如今的青棱一般无二,静静站在他的掌心,没有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