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事从袖子里摸出一卷白绢,小心翼翼的摊放在桌上细致的铺开,白绢上描画着一个妙龄少女,身段窈窕,眉目清秀。
薛毓秀不满的叹了声,眼神也不敢直视长子,幽幽的低垂了下来。龙希风大大方方的看着白绢上的少女画像,轻轻笑了声随手拣了个酥肉沫饼,一口咬下碎渣子掉了满桌,还撒了些在画像上。
龙戎眉头一揪,沙哑道:“这是江北织造府孙家的女儿,年方十八正是待嫁的好年华,爹和娘也觉得她和你很是合适。你要是没有意见,爹这几天就让人把聘礼送去孙家,过了年就把人娶回来…”
龙戎话还没说完,龙希风已经哈哈大笑了出来,龙戎恼道:“好好的你笑什么?”
“我笑爹…”龙希风咽下口中的酥饼,“娶妻这样的事,在爹嘴里竟和去集市买块料子那么简单,说娶就娶,说嫁就嫁,真是够低贱的买卖。”
——“放肆!”龙戎怒拍桌子,“逆子,逆子啊!”
薛毓秀赶忙收起摊放着的白绢,缓和着道:“希风一路颠簸才回来,你急着和他说这做什么?算了,改日…改日再说…”
“迟早都要做的事,早些与他说也无妨。”龙戎厉声道,“爹不是和你商议,只是和你知会一声,这位孙家的小姐…就是你未来的夫人,龙家的少夫人。”
龙希风冷笑道:“爹,别怪儿子不孝无礼,你可以逼着儿子做任何事,偏偏娶妻生子这茬…爹只怕是逼不出什么来吧,就算你真把这孙小姐娶进龙家…只要儿子不想…就不会遂了爹您的意思,爹和孙家有什么深仇大恨,何必祸害人家的宝贝女儿呢,爹,您说呢…”
龙戎气的齿尖作响,暗夜里颤动的深目甚是骇人,薛毓秀看着也是有些怕,拉住他的袖口低唤了声,“老爷…”
——“你就是这样报复你父亲么?”龙戎闭上深目缓慢的挤出话来,“龙氏嫡子,死守冰窟;龙氏嫡女,世代为后…希风,你执意不娶,是想靠一己之力断了龙家和沐家的暗议盟约?”
“爹,你想多了。”龙希风镇定道,“儿子报复亲生父亲做什么?希风不过是闲散惯了,暂时无意婚娶尔尔。也许…等希风哪天收了心,或是…喜欢上哪家的姑娘…”龙希风垂眉一笑,“那时再风光办一场,岂不是更好?”
——“你…”龙戎心口一阵绞痛,可看着儿子也是无可奈何,指着他迟迟说不出话来。
“爹的两个女儿在苍都皇宫里前途叵测,希风千里迢迢回来,爹不问一句樱儿筱儿在宫里过得怎么样,竟张嘴就是给我筹谋婚事…”龙希风露出失望之色,“我真是怀疑…爹这一生,到底在为谁活着。”
龙戎脸色铁青,指着后院小径凄声道:“你出去。”
龙希风直直站起身,朝父母二人做了个揖,“那希风就先回去歇息了。”走了几步又回头道,“爹娘知道夏将军也来了吧。他是希风和大燕国的贵客,我与他相谈甚欢,怕是要留他在府里多住些日子…”
——“出去!”
龙希风也不再和父亲多说,抚了抚衣襟负手往自己的别苑去了。
龙府绵延的幽径,夏夷欢已经踱步了许久,——“冰雪寒气,迷障笼罩…冰雪寒气,迷障笼罩…”他反复默念着这几句话,不时闭目深思,又不时抬头看着天上的圆月,像是希望月光给自己指明方向。
他忽然产生了一个极其大胆的猜测,大到他不敢擅自告诉任何人,大到他想再去冒险见一面龙怡悠,当面再问她几句很重要的话。
夏夷欢想起了什么,从怀里摸出白帕包裹着的红宝蝶簪,爱惜的摊放在掌心里,粗粝的指肚一寸寸摩挲着簪子精致的纹路,目露温柔。
他坚硬的心肠骤然间有一丝丝痛楚,他一次一次的告诉自己,接近龙筱的目的只有一个,再无其他。他每每若即若离的克制着自己待她的亲近,就是生怕一个不小心坠入深不可测的情网,再难脱身。
可他越是克制,就越是难耐。夏夷欢的指尖深深掐进自己的手心,手心的疼痛并不能缓解他的自责,他必须走下面的每一步,他别无选择。
——“等夏族成事,我带你走。”夏夷欢抚着簪子轻声自语,“夏族是世外佳地,你也想去的。”
——你就要给龙家带来祸事,就要害她家族灭她国土,事成之时你还怎么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