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掌柜高兴地看着这些年轻学子,心里是舒爽的很。当个掌柜还能找些年轻时的奔劲来,也就愈加勤恳地经营这家旧书铺子。
方才东家的小丫鬟还先支了他半个月的佣钱,正巧过两日他要去府署上税,他不由得想是不是东家特意替他作的考虑,心里更加觉得圆满。。
他心想,不如就借着庆贺东家回京府,等玉珏晚上来读书时,请玉珏吃一斤猪耳朵好了!
李掌柜兀自悠闲开心,当然看不到巷子口,那行过的三个监生模样的及冠男子,其中为首的一位,朝珽方斋的方向轻蔑地瞟了一眼。
至于剩下的两个,有一个当真是巧了,正是苏宓的虞家表哥,虞知秋。
“卢公子,是想,也去新开的旧书铺看看么?”虞知秋生的文弱秀气,此时对着卢冠霖说话也是支支吾吾的,一点底气都没有。
其实,他倒是挺想去那旧书铺里瞧一瞧,毕竟新的书册实在是太过昂贵了。所以他见卢冠霖望了那边一眼,便以为与他一样是生了心思。
卢冠霖皱眉看了看虞知秋,他需要去旧书铺么,还真是个没眼力劲儿的,也就是听话刻苦,带身边还能差遣差遣,不然真是看都不想看到他。
及后的上官琰看着面前二人,脸上嘲讽一闪而逝,瞬间恢复了真诚笑意。
他手执着骨扇,敲了一下虞知秋的肩头,“知秋,冠霖兄家中便有万卷藏书,怎么需要去旧书铺子,你这话,可是问的多余了。”
卢冠霖听闻这句之后,脸色才恢复如常,虽说已经听得数次,但他似乎依旧颇为受用。
他是户部尚书嫡子,家中甚宠,当初他还未进国子监之前,家里便建了一间专放史书典籍的屋室。
他哪用得着去这旧书摊头,还是上官琰看的通透,这虞知秋,真是泛泛之交!
“那是当然,我还需要用去这种破旧的地方么。”
虞知秋闻言不敢再说话,垂头走到了最后。
他去年中了举人,虞容氏就替他断了与苏宓的婚约,谁知之后的会试,他失意落榜,幸而被交州选贡,进了国子监,成了监生。
监生自然是有为官的资格,但哪怕是八九品的县令小官,僧多粥少,也大都被富人家买了去,哪还有他的位置。
...
三人并行,在永安街走了一阵,卢冠霖是世家子弟,上官琰又家中富庶,他们穿的自是锦衣华服,尤其是上官琰,一派男生女相,生的俊秀,更频频引得行人侧目。
这般一来,虞知秋便成了最不引人注意的那一个,他百无聊赖,自顾左右看看,突然,在一个字帖摊子面前,他顿住了脚步。
虞知秋轻轻咦了一声,这个书生,他似是见到过,在他去国子监交束修那日,他看到过这个人直直站在国子监的门口,却最终没有进去。
这个书生生的俊美非常,关键他还总觉得能看到宓儿表妹的感受,所以就一直放在了心上。
后来才听人说,那是青州的解元,与他一般进了选贡,却因没有束修,最后没能成为监生,他还为此可惜了许久。
卢冠霖感受到身后之人与其拉开了距离,向后不耐烦地问道,“你看什么,走的这么慢。”
“他好像是青州那批的解元....”虞知秋讷讷道,当日的解元,如今竟是在街上卖字帖...
“青州解元....”卢冠霖听闻这个名字时,心里立刻咯噔一下,脸色不好起来。
国子监每三年能选进举人成为监生只得一百名,多为各州上来的选贡,也有一部分纳贡,而他正是后者。
他纨绔惯了,不想进仕途,后来临时起意,监生的一百名又招满了,原本还想叫他爹随意踢走一个,谁知,恰好选贡的青州书生竟没来国子监,堪堪多出了一个位置。
他记得他爹说过,那个书生,就是青州的解元,叫简玉珏。
虞知秋此时提起,也不知是不是听闻了此事,卢冠霖最好面子,虽说当日,他高兴的很,但后来,他再不喜有人提起,不然还显得是那书生的施舍一般了。
没成想,这次上街竟能碰到这个青州解元,他心头厌恨一起,便忍不住想去挑衅。
“哼,什么青州解元,徒有其名,不然年前春闱,他如何都未中选啊。”
卢冠霖冷哼了一声,大摇大摆地就往简玉珏那走去,虞知秋不知道他突然如此作何,只得唯唯诺诺地跟上。
上官琰知道些内情,觉得好笑,形容惬意地与虞知秋一同走过去,他轻轻按了按眉尾,看来一会儿是有热闹看了。
待卢冠霖走近,简玉珏的身姿也愈发明朗起来。
刚才他只是远远看到,虽不想承认,但也觉得简玉珏身姿颀长端正,倒是勉强比得上他。
此时靠近了一看,连那容貌竟也是俊逸非常,眉眼温润如玉,旁人若是在一张如此瑟缩的藤椅,习字书贴,那必然是让人觉得可怜的,可简玉珏不是,他端坐在那的神态,清雅别致,周身是掩藏不住的气质卓然。
卢冠霖越想越气,他堂堂户部尚书之子,又是国子监的监生,竟然还比不上一个摆摊的书生,这让他心里嫉恨更深。
“嗯哼。”他睥睨地看着正在习贴的简玉珏,哼了一声。
原以为能让简玉珏看他一眼,谁知眼前的人,从他们走近开始,就一直是一心写字帖,视线都未投过来半分。
卢冠霖火气愈甚,“写的什么字,也好意思卖给人作临帖。”
他声音不低,话落之时,还引来一些行人驻足,可简玉珏依旧好似没听到一般,笔下连顿都未顿一下。
虞知秋站在身后,不明所以的上前一看,“卢公子,这字明明很——”,‘好’字卡在喉咙口,他便被上官琰一把拉到了身后。
上官琰笑着对他摇了摇头,手指抵在唇口,口语了一句:好好看戏。
虞知秋的软弱性子一上来,又吓得不敢再讲话,躲到了上官琰的身后。
卢冠霖几次三番的挑衅,简玉珏始终神色淡淡,只顾眼前的字帖。
终于,卢冠霖忍不住了,砰——的一声,他一脚踢翻了简玉珏身前的藤椅。
砚案落地,墨点四溅,那一张一张原本已经写好的字帖,此时也都沾到了墨痕,狼借一片地零散在地上,煞是可怜。
简玉珏的笔还执在手中,却终于抬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