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衍看着干净的一无痕迹的答纸,其实从接到密信,就知道这份答卷不会是卢冠霖的。
但无论那个解元是被设计利用还是心甘情愿地替考,于他都没什么要紧,他要的只是卢文广的项上乌纱,涉案的考官已经认罪画押,现在再找卢冠霖和简玉珏,也不过是随意做做样子罢了。
“督主,简玉珏带到了。”周正走至门外,敲门道。
“进来。”
周正跨过门槛,看到卢冠霖时,脸上是明显的厌恶。
“你审下去。”秦衍已经没什么耐心再和这个人说些废话。
“是,督主。”
秦衍起身折了折袖口准备离开,他随意地抬头看了一眼,然而就是这一眼,秦衍的手上动作顿住,眉头倏的拢起。
他缓缓走向周正身后的简玉珏,脸色算不得好看,他身材颀长高挑,蟒袍轻动之间是无形的势压袭去。
走得越近,秦衍的眉头皱的更甚,周正站在一旁有些不明所以,他没见过苏宓,所以他根本不知道这两人的相似。
男子和女子本就差别巨大,简玉珏的容貌也并非和苏宓尽然一样,但奇异的是一眼看过去就能让秦衍想到苏宓,就好像简玉珏与苏宓之间带着与生俱来的一种联系。
这感受让秦衍着实是很不高兴,他比简玉珏稍高上一些,垂眸看向他的神色又冷下了几分。
简玉珏能感受到来人身上莫名的怒意,可他从未见过秦衍,正如当初凭白被卢冠霖踢了那摊子一般,为何这些人都对他无端不善。
他退后一步,拉开与秦衍的间距,作揖道:“简玉珏,参见督主。”
简玉珏直直对上秦衍的视线,那声音不卑不亢,温润而又夹杂着疏冷,秦衍盯了他一会儿,脚步一转,重回到案桌后的座椅,“周正,你开始审。”
“是,督主。”
周正早已习惯了秦衍时有时无的怒气,他走到二人的中央,清了清嗓子道:“你们应该已经听到了传闻,你们两个出现了两份同名的答卷。”
简玉珏只是应了一声,周正来铺子里以前,他都以为不过是谣传,他看向卢冠霖,进门时,卢冠霖就刻意躲避他的目光,直到现在也是。
卢冠霖半背着简玉珏,对着周正却是神情激动,“大人,这就是有人陷害,我在国子监里的对头多了,真不知道是哪个害我的!”
周正不耐烦道:“别个考生,还能用自己的仕途来害你不成。”
“是啊,我哪知道那人怎么想的。”卢冠霖自己都想不通,谁这么恨他,快成功了,半路出这么个幺蛾子。
周正懒得看他演戏,会试的卷子不是他所作是板上钉钉的事,只是这次出了这四张考卷的确是他们没料到的,但说是有人以自己的前途去故意害卢冠霖,周正怎么也不信。
周正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问下去,他正在思索,案桌后突然传来一阵声响,
“卢冠霖,你把你方才背的答卷,再背一遍。”
“啊?”再背一遍,卢冠霖心里无奈,他还得当着正主的面...可是秦衍说的他不得不做,于是,他只得盯着地面,心虚地开始背起来。
一旁的简玉珏听得第一句,眼里迸出利剑似的光芒,抿唇看向卢冠霖,但始终没有打断他,一直到他磕磕盼盼地背完三场的答卷。
“五十一处。”简玉珏转身对向卢冠霖道,“你背错了五十一处。”
有这么多么,卢冠霖嘴巴张了张,半天挤出了一句,“写过的文,谁,谁还会记得那么清楚啊,背错了也是很正常的。”
“我记得。”简玉珏走向卢冠霖,声音不重却掷地有声,“你方才背的答卷,分明就是我的。”
已经至此,都不用等复核,简玉珏就想明白了这一切,李叔猜的没错,他的答卷的确是被卢冠霖替换了,至于那多出来的一份,他脑海中竟突然出现了上官琰让他等的时候说话的神情,难道是上官琰么,如果真是上官琰,那是在帮他还是有其他的意图...
卢冠霖一直都知道就算不出事,简玉珏想明白也是迟早,但他还是难免心虚。然而他灵机一动,“你说是你的就是你的么。我答完出来,就与你对了试题,还给你看了草稿,你现在反倒是比我记得还清楚。”
简玉珏皱眉,“我没有。”
“那证据呢。”卢冠霖仿佛寻到了一个漏洞,得意洋洋起来。
周正忍不住想说,考官都已经认了,这卢冠霖还做什么戏,但秦衍不开口,摆明了是想看下去,他只能强忍着翻着白眼。
简玉珏不知这些,他低头看到襟袋冒出的一根小小的红线头,正是那个福符,恍然想起那被香粉浸染的墨砚台。
“有。”
卢冠霖闻言一惊,“简玉珏,你有本事,就,就说出来啊”
一看是讲起实证。周正赶忙拿来纸笔记录,只见简玉珏缓缓开口,“我的答卷,所用的墨,沾染了半山寺的庙香。”
第八十七章
会试一案闹得全城轰动,但比料想中查明的要快, 东厂最初本就掌握了实证, 这次同名卷一事只是提前爆出了此案。
礼部尚书卢文广自然被撤职移交了大理寺,卢冠霖也被取消了科试的资格, 唯一难办的, 还是在于简玉珏。
贡士榜历来不发第二次,况且简玉珏到底是不是自愿替考, 本就是很难界定, 所以哪怕会元的位置成了空缺,都不可能替换成简玉珏,这对他而言虽不公平,但没有取消科仕资格已是最好的结果。
李掌柜拉了辆骡车,一脸愁容地站在督主府东苑的大门口,等着春梅差人来将这几箱子旧书搬进去。
每三年的科考结束,旧书铺子的生意当然会好一阵,连带着他的佣钱都更多了, 可因着简玉珏的事,他还是高兴不起来。
等候的间隙, 门房两人闲聊的话落进了李掌柜的耳朵里。
“小虎子, 冯公公有没有说这几日督主何时回来。”
“好像说是今夜回来的, 不过我守夜只消听马蹄声就得了, 你问这个做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