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这个行当,已经拮据至此了吗?我竟不知,宫里的石头也能卖钱了。”他的声音很好听,略微低沉,不疾不徐。
沈衡听后却十分愧疚,只觉平白辱没了盗贼的威名,但也只得硬着头皮解释“能,能卖啊。大人长居深宫,不知晓外头的行情。宫里头的东西,不论什么都算罕物。就说这墙角的石头吧,它。。。它长期吸收天地之灵气,日月之精华,历百年之轮回,那都是沾了龙气的。大户人家,最喜欢收集这个供奉在祖宗牌位底下,为的就是祥瑞二字。”扯到最后,自认为还算通顺,且渐入佳境。
“这东西市价如何?”
“差不多,三百两吧。”,她斟酌着开口,像样的碧玺也就这个价了。
然而对方似乎并不赞同“只三百?前些时日不是三千吗?”
“三千两买块石头?!我能不能问一下,买的人被驴踢了多少脚?”她下意识的感叹,等反应过来的时候整个人都傻了。
凌坤殿珍稀玉器数不胜数,单说脚下的汉白玉石也能值个千八两银子。冒死来行宫一趟,哪个偷儿会挑不上千两的东西拿?
她才是那个被驴踢了脑子的人。
身后久久没有听到回音,那样沉默的寂静让沈衡一阵心虚。
正思量着如何应对时,听见他慢条斯理的说。
“原来你也知道石头不值钱。回去多读些书吧,再编瞎话的时候也用的上。”
如此,沈衡终于悟了。他从一开始关心的就不是石头的价格,只是抱着一种很认真,很诚恳的态度,在耍她。
再忍下去,是不是有点窝囊?她想了想,确实,窝囊。
“多谢大人提点。只不过,小女子三岁就会背三字经了。”她这般说着,右手已然拔剑出鞘,回身就是一记翻花落叶横扫过去。
方才那番胡诹,本来就是为了查探清楚近处可有旁人。既然探出的内息只有他一人,当然要搏上一次。
这算是孤注一掷的打法,挥出去的灵湍剑都带着亮白的剑光。
然而这样迅捷的一击竟然挥了个空,连对方的半片衣角都没有沾到。
青白的月光地下清晰的印出两道轮子划过的痕迹。
沈衡傻住了。
怔愣的看着月华之下,坐在轮椅上与她对视的精致容颜。
那是一张极好看的公子的脸,疏目朗眉,面容清澈。他甚至没有束发,乌黑如墨的青丝就那样披散下来,闲适而恣意。单手支起的手掌托着半个下巴,看向她的目光几分懒散,带着一种不韵世事的干净淡然。
这样天人之姿的人,居然是个身有顽疾的人。
沈衡面上一阵赫然,感慨天妒“红颜”的同时觉得自己弱爆了。
因为她今日特意挑了一张最丑的人皮面具。一张足有四十岁的,布满雀斑的,皱纹横生的脸。
她在心中暗暗发誓,等下不论胜负,出去之后的第一件事都是,丢了这张“脸”。
剑花轻挽,纵身跃起,几乎没什么犹豫便再次出手了。
夜探行宫不是小事,她不能拿自己爹的性命开玩笑。
转身,轻挑,她从来未将一套朝云剑法舞的这般狠辣。然而那样刁钻凌烈的招式,在他应付起来却毫不费力,甚至连椅子都没离开过,有几次剑尖错横之间仅用指尖便弹开了。
沈衡许久未曾遭遇过这般挫败,但也知道自己同对方实力的悬殊,当下也顾不得什么江湖做派,手上虚晃一招就朝他近前攻去。手掌划过的瞬间,左手袖间顺势划出一把短刃,两厢夹攻之下锋利的剑风迫使他不得不提气跃起。
这拼命到有些杂乱打法,为的就是有一瞬间的拖延。
眼见着他凌空而起沈衡并没有紧随其上,而是反手勾转用力劈向地面的轮椅。
对方的腿脚不好,落地时定然要找一处支撑,她要的就是这短短一瞬的时间。
木头破裂的声音游走在尖锐的刀刃之间,在寂静的深夜发出类似悲鸣的闷哼。
轮椅,应声而碎。
诚然这事办的有些小人,但成大事者多半都有些小人的。
一剑挥出之后她也不敢恋战,足下轻点就要跳上围墙。却哪里想到,脚下刚踏出半步,就惊觉背部的关元,池海几处大穴就被对方封住了。
“三字经,还需要背吗?”他在她耳边如是说,沈衡反应了好久才明白过来这是他对她智商的进一步侮辱。
看着缓缓踱步到自己身前的某人,沈大小姐彻底凌乱了,愤愤不平的道:“你,根-本-没-有-腿-疾?!!”
“我何时说过自己腿脚不便吗?”他侧过头看她。
完全事不关己的神情堵的沈衡一阵气闷。
“那你为什么坐轮椅?!”他确实没说过,但是有哪个腿脚灵便的人会坐这个吗?
“院子太大,懒得走路了。”
他回答的满坦然,默默将视线转向四分五裂的木头残骸。
然后,不开心了。
“就算恼羞成怒,也不该乱劈东西吧。”没有椅子的话,他要走很多路。
晚风轻袭,扬起他披散的长发,勾勒出一张不怎么欢喜的清俊侧脸。那样近在咫尺的精致,饶是沈衡这样不甚在意容貌的人也有一瞬间的恍惚。
在那样清润的眸光注视下,她真的很想轻声说一句,你丫活该。
但是,谁让她现在受制于人呢?在嘴边百转千回了好几圈,最终只化成一句。
“习武之人,经常活动下筋骨是好事,我每天晚上都要出去溜达溜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