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为天下母。吾不知其名,字之曰‘道’,强为之名曰‘大’。大曰逝,逝曰远,远曰反。老祖二十五章所言,如你所说,一正一反确实须以辩证来看,只是还差些什么吧?”李弘脱口而出老祖李耳的道生万物的守则,让小胖子李旦也是吓了一跳。
在他心中,皇兄应该是一个只对打仗跟经济感兴趣的太子,对于道家思想,对于学问一途上,恐怕连自己都不如呢,但皇兄竟然也能引经据典啊。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是为‘道’。阴与阳相对,岂不是辩证与相对结合?有物混成,先天地生。道之为物,惟恍惟惚。惚兮恍兮,其中有象;恍兮惚兮,其中有物。无状之状,无象之象,是谓恍惚。迎之,不见其首;随之,不见其后。所以老祖的意识便是:道是先于天地的混成之物;道是存在于万物之中的普遍法则;道无形无象。”李弘对于道家学说能够有着这一些肤浅的了解,还在于他当初在吐蕃时,与文成公主论佛时,临时抱佛脚,从戴至徳那里请教而来的。
但这一些话,也让李旦听的连连点头称是,像是快要触摸到了那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门槛,再次思索着李弘的话,陷入到了沉思当中。
“有无相生,难易相成,长短相形,高下相倾,音声相和,前后相随。那是先有的蛋还是先有的鸡呢?我们人又是从哪里来呢?”李旦不知不觉的喃喃念道。
此刻,在小胖子李旦的心里,甚至觉得,只要自己整明白了人是从哪里来的,恐怕就能搞清楚是先有的鸡还是先有的蛋了。
李弘则是听的只撇嘴,伸手在快要魔怔的小胖子脑袋顶拍了一下,拍醒他开玩笑说道:“你去问问母后,母后是怎么把你从蛋里孵出来的!”
“哎呀!对啊!”李旦也是一拍自己脑袋瓜子,突然间说道:“不行,我要回去了,明早我要让他们帮我留几个鸡蛋看看,鸡是从蛋壳里出来的,人好像不是,那人是怎么出来的呢?等母后回来我问问母后去……”
李旦的最后一句话还在李弘耳边缠绕,但那小身形已经消失在了书房里,回过神来的李弘一惊,急忙喊道:“小胖子,你这是作死,这事儿不能问母后。”
李弘从书桌后急忙起身,也不顾那杯李旦喝剩下的果汁,被自己不小心打翻在昂贵的波斯地毯上,急忙追了出去!
电光火石间,李弘想起第一次去洛阳,在同心阁问起母后跟父皇的事情,下意识的算起母后是什么时候怀上自己时,被母后恼羞成怒的暴揍一顿的场景。
如果小胖子李旦再跑到母后跟前问起,他是怎么生出来的话,以这个时代的科学知识,以及这种带有一点儿挑衅伦理的叛逆之事儿。
一旦母后知道是李旦跟自己讨论先有鸡还是先有蛋,李旦要是再问起,自己是不是母后孵出来的问题,恐怕到时候自己会被小胖子坑死!
着急忙慌的跑出来的李弘,不顾裴婉莹、颜令宾、义阳、小雪她们等人诧异的目光,飞快的跑到丽正殿大门口,但李旦的马车此时却已经消失在了视野中。
无力的走回来的李弘,看着客厅内依然目瞪口呆的几女,有气无力地问道:“小胖子出去时,是不是很兴奋?”
几女疑惑的看着他,不说话的同时点头,李弘心里顿时再次泛起一阵无力感,心里想道:明日进宫,一定要叮嘱李旦几句,这些话自己窝在肚子里就行了,可不能瞎说。要是真问出去,一旦皇宫甚至民间,传出殷王李旦是皇后孵出来的话……李弘仰头打量着东宫,心头不由得感到一阵不寒而栗,母后会不会拆了它来发泄怒火呢?
第487章 长安夜
咸亨四年的寒夜里,皇城门缓缓地打开,一辆简单、朴素的马车缓缓从太子东宫驶出,而后再出皇城门口,行驶在大唐的长安街道上。
宵禁已经被豪门显贵、官员世家以及太子殿下破坏的七七八八,虽说已经是深夜,但依然还是偶尔能够听见远处稀疏的车轮声,以及城武卫一如既往的巡城脚步声。
丝丝寒风带着渗人心骨的寒意,在大街上如孤魂野鬼般游荡着,弯弯的一牙月亮,如同笑眯了眼睛的顽童,散发着一丝丝清冷的毫光,悬挂在寂静的夜空之上。
漫天星光镶嵌在头顶如墨般的苍穹之上,像是一颗颗绚丽的宝石,放置在女子的首饰盒里,熠熠生辉,夺目光彩。
马车行驶了一段距离后,便便缓缓的停了下来,不一会儿的功夫,一个身形高大的男子穿着同夜色融为一体的皮裘,率先走下了马车,而后伸手扶着一个穿着白色皮裘的女子,缓缓走下了马车。
马车无声无息的,支起两盏灯笼,远远的跟在一男一女的身后,一男一女并肩而行,手牵着手,悠然的漫步在夜色如墨的长安街道上。
一丝丝的光影下,李弘与裴婉莹相视一笑,两个人脸上都挂着暖心的笑意。
“你不用亲自送我的,花孟跟惊蛰,与我已经很熟悉了。”裴婉莹只感觉小手被握,暖洋洋的舍不得撒开,甚至心里有些期盼,这条回家的路,可不可以再长一些呢,最好是没有尽头才好呢。
“我出来放松放松,东宫没法儿待了,无论说什么,明日必须找小胖子李旦叮嘱一番。”李弘心有余悸,轻柔的感受着手心里的那只玉手,心有余悸地说道。
“嗯,切记一定要嘱咐他,这可是大不敬,你说你真是,想什么呢,怎么会说出那么大不敬的话儿。”裴婉莹语气里带着一丝丝的担忧,虽然是在责怪,但完全没有责怪的语气。
“讨论的有些投入了,本意是想提醒李旦,卵生与人类的区别,如此他才好把握方向,有可能成为一个如老祖一般的人物,最不济,恐怕也能够如李淳风、袁天罡那般人物,所以一时起劲,说话就忘了规矩了。”李弘呵呵笑了笑,对着裴婉莹解释道。
“是啊,如果殷王……挺好的。”裴婉莹自觉有些失言,借着拢耳边的秀发,把想说的话硬生生的吞了回去。
“明白,不过你放心吧,我知道该做些什么,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你是不是还在为今日跟我前往李贤府里的事情担忧?”李弘看着一边侧脸的裴婉莹,昏暗的灯笼下,原本雪白的肤色沾染上了一层淡淡的柔和色彩,使得原本就精致的侧脸,更是多了一丝让人心动的魅力。
裴婉莹任由李弘握着小手,低头不语的慢慢往前走,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那橙嘴蓝脸鲣鸟与小鸡,都是你说的卵生物种,但孵出来的雏鸟,因为那……那动物生存法则,却是有着截然不同的命运,也不知道是幸福还是悲哀,如果……都能够如小鸡般得到呵护就好了。”说到最后,裴婉莹的声音已经是低不可闻。
但好在此时并非热闹喧哗的长安街道,而是夜深人静、万物俱静的长安深夜里,李弘依然还是把裴婉莹的话语,一字不落的听进了耳朵里面。
想来小鸡便是今日的李旦,那雏鸟便是自己与李贤了,一个出生在前,一个出生在后,终究要有一个被另外一个赶出去,任其自生自灭。
“人与飞禽走兽一样,都是生长在无奈的环境里,有时候现实就是这么残酷,往往需要你去做你不愿意面对的事情,既然面对了……尽力就好。”李弘有些唏嘘地说道。
他与李贤之间到底如何?恐怕没有人能够知道,自己不是神仙,能够控制事态的发展,却不能控制李贤的野心滋长跟湮灭,除了李贤自己,没人知道他现在到底是不是还觊觎太子之位。
所以从一开始的天衣无缝改成天衣有缝,自己在步步紧逼的同时,依然是在为李贤寻求着一条生路,但如果事态的发展超出自己的控制范围,无力掌控大局时,那个时候,自己就将真的陷入困境之中。
所以不论如何,在自己元日之后,在得到母后与父皇的允许前往江南时,范阳必须有所变动,博陵崔氏、荥阳郑氏、清河崔氏、还有赵郡李氏,以及朝堂之上,都必须有所变动才行。
裴婉莹听着李弘语气中的唏嘘,突然停下脚步,一双明亮的眸子看着李弘,动情地说道:“妾……妾身自知今日有些逾越了,还望殿下见谅,只是……只是妾身心有不安,希望殿下能够平安……”
夜色中,依然能够清晰的看见裴婉莹的美,那妾身的自称,以及淡淡的红晕悄悄爬上脸颊,连同着酒窝都带着一丝丝的羞意,让人恨不得就这样在寒风中,一直这么望下去。
李弘不说话的松开裴婉莹的手,双手抬起捧起那乖巧羞涩的脸颊,看着含羞难为情的双眸,柔声说道:“你说的很对,这些年在我身边,除了白纯偶尔敢反驳、警告我几句,就没有人在我跟前说过与我意见相反的话。我不是神,一样是人,也会犯错的人,所以有时候……需要身边有一个人指出我容易被忽略的事情跟细节,所以你做的很对,也希望你能够一直这样下去。”
裴婉莹看着那同样明亮的双眸,看着那帅气英俊的脸庞在自己的视线里急剧变大,主动的仰起脖子,把自己的诱人的红唇迎了上去,一阵温热的感觉自唇上袭来,裴婉莹心满意足的闭上眼睛,整个身体任由太子把她搂的紧紧的,哪怕自己已经快要踹不上气来了,也不愿意在这一刻被太子松开。
马车停留在远处,在两人停下脚步时,也便停了下来,前方同样很远的距离下,花孟手持灯笼,站在原地静静的望着前方,他知道太子殿下跟裴小姐停下来了,所以他也停了下来。
就在裴婉莹觉得自己快要晕厥时,那霸道的嘴唇才不舍的放开她的红唇,微微喘着粗气,起伏着掩在白色皮裘内的胸膛,嗔怒的看了一眼李弘,娇羞道:“今……今夜你可要好好待令宾才是,妾身这几日怕是要与母亲准备一些元日的事情,父亲也要回来了,恐怕母亲今夜会高兴的睡不着呢……”
“所以这几日我就见不到你了?”李弘依旧捧着那让人目眩神迷的绝色脸蛋,额头贴着额头问道。
“嗯……”裴婉莹想要点头,但额头被那人用额头倚住了,只好继续低声解释道:“还要去蓝田看望师傅,所以元日之前怕是事情较多,到时候怕是没有跟你见面的时间了。”
“对啊,还得看望孙老道呢,这样吧,他俩就留在你身边吧,杜秋娘、霍小玉跟薛楚楚跟随父皇正在从洛阳回长安的路上,你身边也没有个人伺候也不行。”李弘再次拉起裴婉莹的手,开始缓缓往前走。
裴婉莹侧目望着那高大的身形,看着棱角分明的脸庞,点点头认同了李弘的话,并没有出声反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