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向来喜欢热闹,喜欢当着其他官员的面,以太上皇的身份来训斥李弘的李治,这一次却是罕见的没有训斥李弘,反而是在扫了一眼那县令后,就又一头扎进了他的帐篷里。
初生不久的小虎崽儿,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李治跟武媚知道了消息,圆乎乎的小虎崽儿就如同一只猫一样,被李治跟武媚轮番抱在了怀里。
而已经打算给小虎崽儿当妈的温女侠,面对太上皇跟皇太后对小虎崽儿的宠爱,一天下来,脸上一直挂着傻乎乎的笑容,就像是自己的孩子得到了李治跟武媚的恩宠,她这当妈的也感到脸上有光似的。
县令鞍前马后,却是到头来连陛下的面都没有见到一面,即便是连陛下跟前的几个太监红人,县令都是无缘得见。
但即便是如此,县令依然是率领着大小官员在远远的侍奉着,即便是倾全县之力,也要把陛下跟太上皇以及皇太后,在他的辖区内的所有事情办的漂漂亮亮。
抱着小虎崽儿的武媚,比抱着亲孙子还要显得亲昵几分,一脸幸灾乐祸的奚落着当今陛下李弘:“这就是你治下的官员?看看那成山成海的物资,粗略的算下来,恐怕可是要刮去他这一个县五六成的税赋了吧?就为了你跟你父皇,而且还不见得用得上,然后呢?……这些物资即便是你这个皇帝不用,以后谁还敢用?怕是就会被某些人中饱私囊咯。”
李弘气的无语的摇头,但不得不承认,一向明察秋毫的龙妈,说的绝对没有错!
这些被县令带来的物资,即便是被自己跟父皇,还有母后拒绝了后,这些物资也不是一般人能够消费、拥有的起的,所以接下来,雷霆雨露俱是君恩的前提下,这些物资最终就会如母后所言那般,被县城里的豪门望族分瓜干净,到最后这一笔账还得记在皇室的头上。
最起码自己这个当今圣上,以及母后跟父皇三人,是绝对逃脱不了干系的。
所以当李弘出现在那县令的跟前的时候,县令竟然没有认出他便是当今圣上,所以经过几番“交心”的谈话后,县令把这个如此年轻,就能够在陛下跟前担当心腹的将领当成了亲人一样的看待,甚至是掏心掏肺的把自己一个小小的县令,所知道的事情全盘托出,告诉了李弘此中猫腻。
如同武媚所言,如同武媚所猜测一样,这些被皇室筛选后落下的物资,最终将会成批成批的进入世家豪门的手里,而且并不用花一分钱,甚至还可以让世家豪门的声望进一步得到提升。
其中的道理很简单,但凡是被皇室落下的物资,在经过一县县令,以及世家豪门的宣扬后,这些物资自然而然的成了皇室的一部分,毕竟……这个天下都是姓李。
所以当皇室经过此地后,剩余下来的……应该叫做孝心的东西,都会被县令以及豪门世家,以盛赞皇室恩宠有加的方式,然后转入到自己的口袋当中。
然而今年却是并非如此,往年李治与武媚前往洛阳的途中,虽然同样是各县、州的官员会迎接,但每年都会在落下物资时,歌颂赞扬皇室一番,而今年则是以皇室奢靡浪费为主调,为了能够凸显县、州、甚至府因皇室的经过,从而奢靡浪费物资,发起以士子为主的浪费奢靡之风。
“洛阳丞的主意?你确定?你可知道,如果我要是告诉陛下,那么你就会被牵连,虽然你只是一个小小的县令。”李弘很奇怪,洛阳丞杜审言真的有这么大的胆子,跟皇室对抗,甚至是污蔑朝廷跟皇室吗!
县令给李弘露出一个深不可测的笑容,而后捋着胡须说道:“下官虽然尽忠朝廷,但杜大人才是下官的知遇恩人,若不是杜大人举荐,下官岂有今日之势?所以,有如身体发肤父母所赐一样,下官在尽忠朝廷跟皇室的同时,需要明白,是谁给了下官一展雄风、为国尽忠的机会。”
“那你如此告诉我,就不怕我告诉陛下?”李弘看着毫无惧色,一脸从容之态的县令问道。
其实不用问,李弘都能够猜出个大概出来,不过是现在举荐的官员,依然是眼中只有恩人,而无朝廷与皇室,所以才造成了现在的恩人大于皇室,为所谓的忠义宁可不顾性命的一批官员的存在。
“怕,如何能不怕?但下官能有如此之成就,能够为国效力尽忠,为我大唐治理安稳一方百姓,是皇家的慧眼识珠,还是下官恩人的举荐之功?何况,君子在乎于中心还是仁义,恩情乃是一个绕不开的话题,如果下官没有杜大人的赏识,岂会有今日?皇室朝廷不尊天下士大夫,但杜大人一向注重为朝廷培养治国贤良,如此一来,即便是下官身死朝廷,若能够换来朝廷对天下士大夫的看重与重用,下官岂不是同样可以青史留名?”
“但你的性命就不重要吗?你的妻儿老小又该如何?你难道不是你家里的顶梁柱?”李弘看着这位县令,有种上一世看到传销大人的感觉。
“哈哈……”果不其然,如同李弘猜测、预感的一样,县令大人爽朗以及慷慨赴死的豪笑着道:“如果下官的死,能够换来朝堂的清明,换来陛下放弃对天下士大夫的偏见,下官死又有何惧?”
“天下士大夫就都是对的不成?杜审言推荐了你,那么你就认为杜审言对你有知遇之恩而大于朝廷?”李弘微微愣了一下,最终还是反问道:“到底是朝廷给了你知遇之恩,还是杜审言用手中朝廷给予的权力,给了你知遇之恩呢?如果杜审言不是洛阳丞,如果杜审言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百姓,他说他赏识你,想要向朝廷举荐你,那么对你来说,到底是一种褒扬还是污蔑呢?”
“这……”县令没有想到这个陛下身边的红人,会从如此刁钻的角度拷问他。
虽然他在来时,已经做足了各个方面会刁难他的功课,但如此的角度,以自己置于恩人的身份颠倒来质问自己,到底是因为他人的身份地位所以才心存感激,还是因为自己本就有经天纬地之才呢?
看着愣在官道旁的县令,李弘拍拍他的肩膀,如同安慰似地说道:“给予你知遇之恩的如同父母的大人,其实也不过是朝廷给予了他知遇之恩,所以说白了,你口中所谓的知遇之恩,归根结底依然还是朝廷,但你以洛阳丞,这个朝廷给予他知遇之恩的人当作再生父母,岂不是罔顾事实,只是遵从了表面跟利益的结合?”
李弘起身,心中对于洛阳一行,已经有了绝对坚定的主意,即便是父皇这一次洛阳之旅,将会以悲伤告终,自己为了自己的江山社稷,为了自己的皇位稳固,都必须把盘踞洛阳的豪门世家,以及所谓的士大夫打压下去。
“士为知己者死,下官相信,如果一旦朝廷都是如同下官如此为我大唐江山社稷着想之人,那么我大唐就不会有现在的内患。”县令看着李弘的背影,突然正色的行礼说道。
“如果不是所谓的天下士大夫从中做梗,我大唐江山何来的内忧?士为知己者死,那也得死得其所才能发挥他最大的价值,而不是靠着朝廷与皇室的恩宠与倚杖,为自己谋私利!说到底,我们只看表象也罢,这些你拉来的物资,你告诉我,到底最后受益者是百姓!是朝廷!还是你心中给予你知遇之恩的恩人?朝廷跟皇室能够得到什么好处?不过就是背负豪奢的骂名,从而成就天下士大夫为国鞠躬尽瘁,但实质上结党营私的罪名!而你,不过就是其中一个不起眼的棋子罢了!”李弘霍然回首,指着那神色迷惑的县令说道。
虎崽子步履蹒跚的从帐内跑了出来,却被李弘一脚踢开,显然心情不是很好的当今陛下,对于眼前能够看到的一切事物,都有着绝对的敌意与不满。
“说你呢,怎么着了这是?这一章写的狗屁不通,不过就是为了感激众读者的支持以及给大家拜年,所以才憋出来的一章,至于如此生气怨恨吗?”武媚手里的鸡毛掸子上,赫然挂着亲笔书写的:祝各位李弘的读者新年快乐,狗年吉祥的祝福,看着李弘不满地说道。
“支持者之所以支持儿臣,是因为他们想要看到接下来的故事发展跟延续,而不是想要看遍出来的情节以及您这幅……狗年吉祥这句话能不能去掉啊母后,上官婉儿行礼给各位读者赤诚一拜,也是这句话啊!”
“那就一起祝各位读者新年快乐!万事如意,心想事成,身体安康,阖家幸福!”武媚挑开那幅字,看着屏幕前的你祝福道。
第907章 驾临洛阳
李弘相信,在整个大唐像前两日那个县令一眼的官员,在大唐还有很多,在他们的潜意识当中,朝廷与他们这些举荐的官员之间,永远是需要豪门世家作为一个沟通的渠道存在。
朝廷是朝廷,他们的恩人是他们的恩人,而他们与朝廷之间,永远不会有任何的隶属关系,与其说他们踏入仕途之后,为了报效国家,为天下苍生谋利,倒不如说,他们更是一把豪门世家与朝廷之间的筹码,是作为五姓七望让朝廷另眼相看的武器。
所以,朝廷如果想要撇开五姓七望,豪门世家直接对话这些举荐的官员,就必须要触及五姓七望等人的利益,架空五姓七望在天下士大夫心中的地位,从而让朝廷跟他们绕过五姓七望,直接沟通,显然是朝廷在挑战世家大族的根本利益。
这是一个长远的工程,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够轻而易举便实现的事情。
一路行来,从长安到洛阳之间短短的距离,李治与武媚竟然花了将近两个月的时间,才从长安到达了洛阳城内的车站。
这一路上,除了那一次因为邂逅小虎崽儿与它的母亲耽搁了四天的路程后,接下来的时间,基本上每每前行不到半日的时间,李治就会下令停车露营,如此一来,这一场旅行,在武媚跟李弘的眼里,更像是一场生命的送别。
至于给谁送别,在所有人当中,只有李弘跟武媚二人极为敏锐的感受到了来自李治心中那份对山河的眷恋,以及对如今大唐江山的富庶的感慨与豪情。
登上那黄土高地的顶峰,眺望着如同一条玉带的黄河,望远镜内天地里的农人,或者是远处管道上的商旅跟来往百姓,所有的一切景象,都让李治时不时站在高处,久久不愿意离去。
哪怕是把宿营的仪仗扎在了高高的山岗上,李治依然能够一个人孤独的眺望着黑夜的远方,以及那头顶天空的点点繁星。
没人知道这到底是为什么,也或许有人能够知道李治在向山河大地做着最后的告别,总之,往往一个人站在风中,衣袂飘飘的李治在望着远方时,那孤独的背影以及像是要羽化随风的孱弱身躯,都给人一种莫名的悲沧感觉。
“也许你父皇心中已经有了感应了吧,眺望着自己的江山,心怀天下黎民,身系苍生百姓,但愿如果到了那一天,他心中再无任何遗憾。”武媚捋了捋鬓边被风吹散的秀发,望着高地上的李治,淡淡地说道。
“人生匆匆一世难盈百年,最后不过一坯黄土,方寸之间化作极乐青烟。缥缈身后事,重言前生缘。三生三世虔诚碎念,六道轮回奈何未知。九重化羽冲天了俗,终究不跃青天后土之间。生命时有沉重如山之惑,却也在颠沛之中悟道感性随风。一时之间天下美景尽在,豪情万丈喜上心头,却依旧走脱不了世俗界限。只要父皇不觉得此生有憾,儿臣便觉得足矣。”李弘长吸一口气,看着那山颠上依然独自眺望着的老人,漫不经心的踢着脚下的黄土说道。
“本以为你还会做首诗赋呢,到不知道,你这番话是什么意思,听起来更像是一个对时间与岁月更加有感触的老人,感觉……哪怕是孙思邈还活着,怕是也无法说出你这么一段对于生命参透的话语来。”武媚伸出自己的胳膊,让李弘搀扶着她,母子两人缓缓的往李治的方向行去。
“山河大地的美景,怎可是一辈子就能够看够的。特别是……这还是我们李家的江山,想要看够这江山社稷,看尽人间百态或者是黎民祸福,对于心怀天下的父皇来说,现在的时日太少了,如果……或许有来世的话,倒是希望父皇不被朝堂政务这些俗事缠身,能够踏踏实实的一睹我大唐的风采。”扶着也已经开始变得有些颤巍,腿脚也不再如从前般灵便的武媚,李弘难得的正经说道。
“这么说,你是知道你父皇最割舍不下的事情是什么了?江山如是,皇家如是,你父皇这些年来,最喜欢的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