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内其余三人沉默。
顾越流趴在车窗上,心不在焉看向前边马车盖上晃动的流苏,一道闪电划破天际,豆大的雨珠啪啪落下,顺着流苏滴落成帘,天空骤然阴暗,他放下车帘,脑子灵光一闪,“三哥,机会来了,到了前边驿站,趁着天色昏暗,我拽几个荷包过来。”
“上回偷夫子的花没吃够教训是不是?”顾越白嘴唇一动不动反问道。
顾越流不吭声了。
“偷来的荷包哪有他们乖乖拱手送来的有趣?六弟,到了驿站,你把陆宇,郭少安,秦落叫到我屋里......”顾越泽嘴角一翘,手下动作愈发缓慢仔细,完了推开顾越白,“五弟,你来。”
顾越武靠向顾越泽,身子一歪,躺在他腿上,“三哥,你是不是想到什么法子了?”
“嗯,三哥让你们富甲一方。”顾越泽大言不惭道。
同一时间,其余马车内的少爷们眼皮直跳,总觉得有不好的事情会发生。
果不其然,外边小厮说一时半会找不到歇脚的地儿,只得继续往前行,想到这遭淋雨都是顾越泽害的,心头没少骂人,雨越下越大,雨拍打着车壁啪啪作响,盖住了四周的车轮声,加之不时的闪电惊雷,少爷们心头害怕了,掀起车帘,扯破喉咙似的喊了起来。
李良和魏忠骑马而行,二人早已湿透了,雨势密集,如涓涓流水从他们脸上淌过,眼睛都睁不开,听说好几位少爷闹脾气要找地落脚,二人破天荒骂人,“老子还想着地休息呢,前不着村不着找店的,谁要有本事自己找地去。”
方才天儿还好好的,忽然乌云密布,雨下倾盆,怪得了谁?
又走了一盏茶的工夫,总算看到树林掩映中的寺庙,二人喜出望外,转身吆喝着左拐,雨势滂沱,淹没了他们的声音,二人索性不喊了,他们过去,后边自然会跟着的。
说是寺庙,其实早已荒废了,杂草丛生,墙壁残破,一间大屋子,还不知漏不漏雨,绕是如此,马车一停,少爷们迫不及待下车朝屋里跑,一个人坐车上太恐怖了,轰隆隆的,不知外边发生了何事,他们要组队,要结伴,不要一个人坐马车,太恐怖了......
顾越白接雨水在马车里洗了脸,四人不急着下去,而是议论起屋子容纳得了多少人,顾越流道,“我看秦家少爷跑得最快,肯定是想占个好地方,我们下去来不及了,会不会分到漏雨的地儿?”
如果是那样,不如待在马车上呢,至少不会受雨淋。
顾越泽透过一角缝隙望了眼屋里的情形,“没准会,我们就待马车上吧,翻翻书籍,到晚饭了再想法子。”
于是,四兄弟决定在马车里看书,书籍记载的是西南盛产的花草药材,找来给夏姜芙补身子用,夏姜芙生顾越流遭了罪,此后身子大不如从前,平日看着还好,但比旁人容易中毒,上次在南园中毒就是这样。
矮几上亮着烛火,四兄弟围着本书翻阅起来......
寺庙里,李良和魏忠忙得焦头烂额,官兵说装绸缎的那两马车车轮卡住了,雨水聚积,会淹着马车里的绸缎,他们刚吩咐人合力把马车推上来,没来得及喘口气呢,就有小厮匆匆忙跑来禀告,说不见他们家少爷的马车,二人又吩咐官兵去找,寺庙在树林里,他们喊过左拐,估计车夫没听到,一根筋赶车。
李良派人顺着官道追人,清点随行的少爷,惊恐地发现,顾家几位少爷也没跟过来,命人找顾府下人,下人们也不见踪影,李良胡乱的抹了抹脸上的雨水,大喊道,“来人啊,谁见着长宁侯府的人了?”
长宁侯府有三辆马车,一辆供少爷们坐,一辆装的是衣衫瓶子,还有辆是四个小厮和一位妇人,顾越泽他们没跟过来不足为奇,雨下得大,他们不会注意外边的情形,但下人们没理由啊,他们的指责是保护主子,不眼观四路耳听八方怎么保护?
所以,顾府的下人该发现他们左拐了才是。
李良将事情从心里过了遍,得出个让他很不痛快的结果:顾越泽故意和他作对不来避雨的。
思及此,他也不找人了,长宁侯府的少爷,走到哪儿都是吃香的,只是面子上还要过得去,他随意打发个小兵出去找了。
不一会儿,走失的少爷回来了,屋子升起了火堆,往日为了房间大打出手的少爷们不吵了,不闹了,安安分分围着火堆烤火,李良和魏忠换了身清爽的衣衫,命人挂炉子烧水,看这雨,估计还要下一会儿,天很快就要黑了,今晚只得再次露宿。
马车上有干粮,但一人分一个肯定不够,李良只盼着这些少爷们长了点心,外出带了干粮,走到火堆前道,“雨不知何时才能停,夜里怕只有在此歇息了,诸位少爷可带了干粮?”
少爷们个个面色怔忡的抬起头,反问道,“干粮是什么玩意?”
李良放弃谈话,问这些五谷不分的少爷还不如问他们的随从呢,然而,问出的结果让李良崩溃,别说干粮,水都没有多的,李良就纳闷了,京中那些夫人们怎么想的,儿子远行,连干粮都不准备些,路上饿死怎么办?
随从见李良脸色难看,小声道,“我家夫人说了,带够钱,走哪儿都不会饿着肚子。”
李良扶额,真的是慈母多败儿,有钱也要有地花啊,荒郊野岭的,再多的钱能有啥用?他无力地挥手道,“罢了罢了,晚饭将就着吃点,明天再说。”
比起少爷们的心宽,官兵们有准备多了,许多人离开驿站时裹了个馒头在身上,硬邦邦的难吃,但管饱。
少爷们见官兵没洗手,展开张脏兮兮的布问谁要干粮,人人皱眉摇头,这干粮一看就是放了好几天了,难吃暂且不说,吃了闹肚子怎么办?
他们可是身份尊贵的少爷,怎么能吃这种东西,不吃,坚决不吃。
李良懒得猜他们的心思,他们自己说不吃的,不怪他不近人情,快速将干粮分下去,就着烧开的水咽着......
火堆前,不知谁的肚子先响起来,接着咕噜咕噜声没有断过,好在马车上有些糕点,少爷们让小厮端下来,糕点做得精致,口味也好,但连吃几块就觉得腻,男子多不喜甜食,几块下肚,嘴里甜腻得难受。
他们在府里,谁不是一日四五餐养着,出了门,一日三餐都不能保证了。
于是,有人闹着要回京,不去西南了,这离开京城才半个多月就过得如此凄苦,越往西南,苦日子估计更多。
闹脾气的是顺昌侯府少爷,有当长郡主的祖母护着,从小就是个混世魔王,他站在李良跟前,趾高气扬道,“我要回京,这日子没法过了,你敢拦着我,看我不回京告状。”
李良正吃着干粮,差点没被噎死,咀嚼两下后囫囵吞枣咽了下去,冷静道,“梁少爷怎么了,若遇着麻烦你大可说出来,我办得到的一定尽量满足。”
梁冲不屑地哼哼,“我要回京。”
李良见他听不进去,继续吃干粮,而梁冲站在他跟前,执拗的重复,“我要回京,我要回京,我要回京......”
李良额头突突直跳,扭头看其他少爷,有几位虽没开口,但眼神说明了一切:想回京。
李良坐在蒲团子上,足足比梁冲矮了几截,他站起身,目光静静的直视着梁冲,肃然道,“去西南是皇上的意思,梁少爷贸然回京可知是违抗圣旨,别说侯老夫人护不住你,她也要遭殃,梁少爷自己好好想想吧。”
他不震慑住他们,往后遇着丁点事还得闹,他们有皇命在身,真以为是游山玩水呢。
军功名声,真以为从天上掉下来的呢。
李良的话说得直白,回京就是抗旨,砍头的大罪,梁冲再任性也怕掉脑袋,坐回自己位置,跟霜打的茄子似的——焉了。
其他人不敢再想回京的话,把话岔到众人感兴趣的话题上,尽量转移自己注意。
气氛渐渐好转,李良心头松了口气,其实他们真要闹着回京他还真没法子,拦不住又不能跟着回京,好在梁冲分清楚利害,少了他许多麻烦,经过梁冲这一闹,其他人估计也不敢再提回京的事儿了.....
忽然,屋里飘来阵肉香,李良以为自己鼻子出问题了,细细嗅了嗅,还真是肉香,他扭头望向外边,“谁在做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