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愣了愣,跟上她的步伐,回道,“有大少爷陪着,没听说哪儿不好,只是老夫人......”说到这,他微微有所迟疑,迎上夏姜芙垂下的目光,他弯下身,斟酌道,“老夫人身体虚弱,抱怨屋里闷,时常派嬷嬷唤大少夫人过去陪她。”
宁婉静不似夏姜芙任性可以将老夫人的话当成无病呻吟,从小的教养让她不敢忤逆长辈的话,所以她时常去福寿园和老夫人说话。
夏姜芙停下脚步,目光阴测测的斜视着管家,“身体虚弱还不多卧床静养,是嫌自己岁数大了想早投胎吗?”
管家抽了抽嘴角,露出个‘我不敢说’的表情。
宁婉静害喜,需要多休息,奈何老夫人会作妖,他们也没法子啊,总不能为此事去别庄找夏姜芙告状吧。
“老夫人估计是关心肚里的孩子,您不知道,荷园的人多次想给老夫人请安都被老夫人以诸多借口给搪塞回去了呢。”人前管家不好说老夫人的坏话,绞尽脑汁为老夫人找了个台阶。
结果反而不如不说,因为夏姜芙皱着眉,有些生气的瞪大了眼,“她不折腾自己儿媳跑来折腾我儿媳?好样的,都快埋进棺材了还给我找不痛快,你去荷园,就说老夫人想见她们。”
她眼珠子转了转,露出个狡黠的笑来。
管家额头突突直跳,总觉得有不好的事儿发生,躬身道,“老奴这就。”
半个时辰后,管家领着荷园的人过来,还没踏进院子就听见里边传来老夫人暴怒的声音,“你是不是要气死我才心甘。”
“老夫人,您可别这么说,我啊,可是盼着您长命百岁呢。”
屋里,夏姜芙悠闲地坐在玫瑰椅上,手里转着把小刀,朝双目充血的老夫人道,“您别动怒啊,万一喘不过气一命呜呼了,那分家就是顺其自然的事了......”
老夫人不是最怕那边打侯府的主意吗?她要死了,分家可就拦都拦不住了。
话落,察觉到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又沉了几分,夏姜芙笑意更甚,“所以啊,为了你儿子,你可要好好活着。”
“你这毒妇......”说着话,老夫人撑起身,扑着过来掐夏姜芙的脖子,床榻边的嬷嬷忙按住她,“老夫人,您别生气,夫人与您开玩笑呢。”侯府的产业日后都是几位少爷的,夏姜芙不会任由那边抢了去的。
“谁开玩笑?我说的是真的。”夏姜芙煞有其事道,“怎么说他们都是侯爷兄弟,兄弟手足,总不好做得太过绝情,我相信老侯爷在地下也不愿意见到他们手足相残的。”
门外,听到此话的苏氏表情有些微妙,顿下脚步,犹豫着要不要进去。
“你......你这个蠢货。”老夫人胸闷气短,憋了半晌,最终憋出句话来,想当年,她为了顾泊远能顺利继承爵位暗中做了多少事,侯府有今日是她处心积虑得来的,夏姜芙竟全然不当回事,偌大的家业,说分给人就分给人,蠢货,蠢货。
老夫人脸色苍白如纸,嘴唇乌青泛紫,大张着嘴急速喘气,跟抱救命稻草似的抓着嬷嬷手臂,夏姜芙真怕她禁不住气撒手人寰了,那荷园的人不是白跑一趟?“您可千万别死啊,我还有诸多账没和您算呢。”
管家讪讪立在门外,心里慌得不行,万一夏姜芙真将老夫人气死了,侯爷那不好交差啊,他清了清嗓子,及时禀道,“夫人,二夫人和三夫人来了。”
“进来吧。”
夏姜芙没见过顾泊冶和顾泊河,不过她曾和军营的人生活过,他们皆喜欢容貌妩媚,身段妖娆多姿,膀大腰圆的女人,是以她眼里,苏氏和李氏都该是那种女子,可是她们和她想的相去甚远,二人身形柔弱,容貌清秀,看上去十分温顺。
夏姜芙留意到,二人给老夫人请安时,拢在衣袖下的手都在轻轻颤抖,也是,以老夫人睚眦欲裂面露凶光的表情,除了她没有人不怕。
“儿媳见过老夫人。”
“儿媳见过老夫人。”
长相就罢了,连声音听上去都这么轻柔,夏姜芙摇摇头,她还盼着两人发力膈应膈应老夫人,就以二人段数,被老夫人折腾得死去活来还差不多,二人又转过身给她见礼,夏姜芙忙起身拉住两人,“都是妯娌,用不着太过见怪,坐下说说话,晚上我为你们接风洗尘。”
不得不说,不愧是兄弟,连娶回来的媳妇性子都一样,据说当年老夫人看重的儿媳也是小家碧玉,亏得顾泊远非她不娶,否则三兄弟都娶个安静温顺的回家,也太了然无趣了些。
“大嫂忙自己的事,不用操心我们。”苏氏垂着头,有些不好意思道,“倒是我们,多年不曾回京探望,大嫂别往心里去才是。”
“怎么会呢?”夏姜芙语气真挚,拉着两人落座,“你们要照顾二弟三弟,还要照顾下边的孩子,哪儿离得开。”更何况回了京日子不见得就会好过,以老夫人的尖酸刻薄心狠手辣,非弄死她们不可。
想到前些年她为了出口气,无数次期盼她们回来,此时倒为自己心里的龌龊感到愧疚,以她们羸弱的身子骨怎么赢得了老夫人,估计早死了。
“你们安生在府里住着,缺什么和管家说,别把自己当外人。”
噗的声,床榻上的老夫人喷出口老血,双目狠戾的瞪着夏姜芙,她什么意思,当着她的面向二人示好,存心想气死她是不是,怒气横生,她抓起手边抱枕就砸了过去,血口大张道,“滚,给我滚。”
最后一个字没说完,她只觉得双眼发黑,什么都看不清了。
老夫人晕过去了,嬷嬷吓得惊呼出声,“老夫人,老夫人,您别吓老奴啊。”
“好好的怎么说晕就晕了,管家,快去请大夫来瞧瞧,药吃了不少怎么不见好啊!”夏姜芙不紧不慢朝外喊了句,管家大惊失色,狠狠掐了自己一把,她就知道不该应夏姜芙的话把二夫人三夫人叫过来,瞧瞧都是些什么事。
嬷嬷守在床榻边,哭得老泪纵横,丫鬟端着水进屋,轻轻抆拭老夫人嘴角的血滴,一时之间,除了嬷嬷的哭声,屋里分外寂静,苏氏坐立不安,脸上尽是焦急,“大嫂......”
她们刚回京老夫人就出了事,传出去她们的名声怕是别想要了。
“是不是嫌闷?”夏姜芙嗅了嗅鼻子,屋里充斥着浓浓的中药味,其中还夹杂着血腥味,是不太好闻,“罢了,我们先回去吧,过些日子再来找老夫人说说话。”
语声一落,苏氏一脸讶然,老夫人病了,她们就一走了之?她局促的将目光投向床边,记忆里温和大方的老夫人不一样了,年轻时的老夫人神采飞扬,眉梢漾着高高在上的贵气,举手投足尽是贵妇典范,哪儿像现在,气若游丝的躺在床上,唯一的儿媳不闻不问,或许,这就是她的报应。
她心里该是痛快的,却不知为何,鬼使神差问了句,“不管母亲了?”
夏姜芙像看鬼似的看着她,都这时候了苏氏还想着尽孝?未免太以德报怨了吧,她按下惊讶,温声道,“管家叫大夫去了,大夫很快就到。”
她不是大夫,留下也没什么用。
见夏姜芙目光坦然,苏氏神色复杂的点了点头。她以为顾泊远会娶个多乖巧听话的媳妇,竟然是个不孝顺的,她该不该高兴?
夏姜芙惦记着宁婉静,没有和二人多做寒暄就领着秋翠她们朝心湖院去了。
林荫小道上,斑驳的光在鹅卵石上投下深浅不一的颜色,李氏收回远处视线,小声朝苏氏道,“二嫂,大嫂和相公说的不太一样。”侯府里的事,早些年她们知道不少,夏姜芙与老夫人素来不和,但明面上还算和睦,却不想回府遇见的是婆媳争锋相对的情形。
苏氏没有做声,复杂的望着夏姜芙离开的方向许久,树影晃动,一缕光穿过树叶刺在她眼角她才回过神,语气不明道,“我们回去吧,晚上在颜枫院用膳,要好好教教晟儿他们规矩。”
二人离开后,葱郁的大树冒出两个人影,二人对视眼,摇摇头,身形一闪,躲进树丛间不见了人影。
回到荷园的李氏没有回屋,而是随苏氏去了西次间,路上她就察觉苏氏不太妥当,欲张嘴询问,被她轻轻拉住了衣袖,她才想起隔墙有耳这句话。
荷园是姨娘生前住的地方,闲置几十年,早荒废了,直到她们回来,府里下人才重新收拾出来,不过院里景色仍显颓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