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玄茵没应声,这不正是詹夙想要的效果吗?让她信任他、依赖他,离开他就不行,也让所有人都以为他们君臣和谐。
他打的什么主意,她明明都是清楚的,可有时却还会有一瞬的恍惚,分不清真假。
也许是太想要一个真正关心她的人了。
“丞相昨日走的时候还嘱咐奴婢,说陛下中午吃得有点多,让奴婢备一点消食茶。”银霜将玉簪插/入顾玄茵的乌发间,“上回在丞相府……”
“好了,丞相给你多少银子,让你这般替他说话?”顾玄茵小脸一沉,从镜中冷冷看着替梳发的宫女。
银霜怔了一下,才意识到自己刚才自己那番话意味着什么,她忙跪了下来,“陛下明鉴,奴婢只是随口说的,并无别的意思,也并未收过丞相的银子。”
顾玄茵自然知道詹夙干不出贿赂一个宫女的事,她有些烦躁地摆了摆手,“起来吧,以后说话小心点便是。”
不出顾玄茵所料,朝会上,詹夙刚说出自己的想法,就有人站出来反对。
顾玄茵咳了一声,“众卿稍安勿躁,听丞相把话说完。”
詹夙看了眼坐在龙椅上的小姑娘,她也正含笑望着他,眼神中充满了鼓励。
詹夙于是把去年的赋税情况汇报了一遍,然后又报了民间盐铁的价格,若能将盐铁的经营权掌握在朝廷手中,朝廷便能多出很大一笔进项。
詹夙简单给大家算了一下,盐铁两项大概能赚多少,几乎超过了一年的田赋收入。
待他说完,太尉姜骁第一个站出来赞同。
三公中,有两位都同意了,其他的大臣便不约而同看向刘文周,刘太傅却像是雕塑一般,一动不动,仿佛根本没有听到詹夙刚才的惊人之语。
正这时,文官后排却站出一人,声音铿锵道:“臣以为,此事不妥。”
顾玄茵的眉头不易察觉地蹙了蹙,“明观说说,为何不妥?”
徐望朗声道:“臣以为,此举有三处不妥,有违祖制,有伤天德,此为其一,官为商事,与民争利,此为其二,耗费人力,难于管理,此为其三。”
徐望一说完,其他文官也纷纷站出来反对,但理由无非以上三点。
詹夙根本没把第一条理由放在眼里,而是针对二、三两点和百官展开了辩论。
别看徐望平日性子挺软的,但在朝堂上却丝毫不让。
朝堂上很快就吵成了一团,有些官员们已经把矛头指向了詹夙的人品,说他以权谋私,居心叵测。
顾玄茵听众人吵得越来越不像话,只得出声叫停,“众卿的意思朕都明白了,”她看了一直默然不语的刘文周,“朕想听听太傅对这件事怎么看?”
第25章
刘文周闻声,上前一步,“臣同意詹相的建议,盐铁关系到百姓的温饱与安危,不掌握朝廷手中,本就容易出现问题,至于与民争利,更是无稽之谈,朝廷从盐铁两项所得的利润,难道不是用于国家用于朝廷的吗?本就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何来争利一说。”
文武百官万万没想到刘文周会站到詹夙这边,就连顾玄茵也微微愣了一下,方道:“太傅所言极是,这件事就按詹相说的办吧。”
詹夙应了,又说起第二件事,“如今朝中无用的闲职太多,应重新调整……”他一字一句将需要除掉的职位挨个念了出来。
如果说上一件事还没有直接触及到这些官员的自身利益,那么这一条建议就是直接威胁到有些人的乌纱帽了。
首先站出来的就是几位身上有爵位的官员,这些人虽自己身兼要职,但家中却有族人在这些闲职上。
这些人的理由又是有违祖制那些,顾玄茵听得心中冷笑,见半晌没一个站得住脚的反对意见,便又看向刘文周,“刘太傅对此又是怎么看的呢?”
刘文周看了眼一旁面色沉郁的詹夙,“詹相此举是为了朝廷节省开支,节约人力,实在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好事,臣记得,五年前,也曾出现过类似的现象,丞相也是用撤去无用的官员这个办法解决的,短短五年时间,这种情况就又出现了……”
他微微顿了顿,“陛下,丞相和诸公可曾想过,导致这么多官员无事可做、游手好闲的根源是什么?”
此话一出,大殿内立刻安静下来,都静静等着刘文周继续往下说。
刘文周意味深长地看了詹夙一眼,“朝廷上两次出现这种情况皆在詹相为官之后,詹相只往制度上找原因,可曾反思过自己?高祖设立百官,各司其职,各安其份,如何会出现闲职?而如今有人无事可做,那必定有人越俎代庖!”
刘文周这番话,就差指名道姓地说詹夙越俎代庖了。众人心里都跟明镜一般,这事说小可小,说大可大,就看陛下怎么想了。
就在此时,刘文周又意有所指道:“臣记得,刚才詹相说应将郎官规定在十人以内,自古以来郎官便是跟随陛下左右,听候差遣,多则数千人,少则近百人,如今却要减到十人,这不知该说是郎官无事可做,还是陛下无事可做啊?”
刚才还只是越俎代庖,只要詹夙不认,他们一时也拿不出什么证据来,可现在,就是架空皇帝的大罪了,只要皇上点头,詹夙立刻就能被推出午门外斩首。毕竟詹夙刚才的两个政策,把在场的满朝文武得罪了大半,没几个会替他说话。
御使大夫谭易第一个站出来复议,“太傅所言有理,自陛下登基以来,丞相独断专行,说一不二,扰乱超纲,结党营私,还请陛下明鉴,莫要被奸佞所惑。”
见御使大夫也站了出来,百官中陆陆续续便有人站出来复议,请求顾玄茵罢了詹夙的丞相之位。
顾玄茵差点被这些人气死,平时让他们出谋划策,他们一个个跟锯了嘴儿的葫芦似的,弹劾起别人来,倒都口齿伶俐。
而詹夙,平时教训起她来一套一套的,这时候却又哑巴了,面色铁青的站在那儿,任由千夫所指。
这对顾玄茵来说是个机会,只要她趁着群臣都对詹夙不满的时候罢了詹夙的相位,她就再也不用被他管束,可到了那时,刘文周就成了朝中威望最高的老臣,不但是外戚之首,更是百官之首。而她,孤身一人,又拿什么与这些人抗衡?
她闭了闭眼睛,终于还是下了决心。
“够了!说丞相独断专行,扰乱超纲你们倒是拿出证据来,没有证据,就想逼朕罢相,你们是把朕当傻子吗?”要说证据,朝臣们并非没有证据,丞相代御史大夫之职,直接代受百官奏表,就够顾玄茵降罪的,可詹夙专权后却从未做过以权谋私,贪赃枉法的事,朝廷法令推行的有条不紊,何来祸乱朝纲之说?
众人见陛下发脾气了,又忙俯首道:“臣不敢。”
“不敢?”顾玄茵冷笑,“在你们心里朕不过是个未经世事的小姑娘,你们有什么是不敢的?”
她轻轻叹息一声,“朕初登大宝,朝中先是谣言,又是宫变,一直不太平,若是没有丞相,朕今日还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坐在这儿呢。”
文武百官听她这么说,纷纷又开始请罪,“臣罪该万死。”
顾玄茵目光落在刘文周身上,语气柔和下来,“太傅年事已高,不宜太过辛苦,朕这才凡事都与丞相商议,却不想让太傅误会了丞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