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了想恍然大悟,抬脚便向镇外的山坡奔去,在山脚下他放缓脚步。山林里萤火虫飞舞,蛐蛐在泥土里鸣叫,一只青蛙从他的脚背跳到草丛里。
这个时候紫菀花又开得很茂盛,他沿途采了一束。
墓园里的墓碑下面摆放着两束紫菀花,冯碧落拿了抹布在抆拭墓碑,她小心翼翼地抠去碑文里的尘土,月光映着她的脸颊,仿佛被露水打湿似的。
“华太太,今天来得晚了些,因为厂里好忙,这次克里多亚的刘总要了20万件秋款,大家都在赶活,我是厂长,肯定要以身作则。不过,我会每天都来陪你说话,华太太,你的愿望真好,现在我也有了愿望,就是实现你的愿望。”
冯碧落絮絮叨叨,讲起厂里谁和谁谈了恋爱,谁家生了孩子,等等。
“华太太,这些八卦你爱不爱听,我可八卦了,真是的,女人不八卦就不是女人了。”
她一边讲,一边抆墓碑,直到累了才停下来。“华太太,好晚了,我要回去睡觉,明天我再来看你。”说完,她转过身,霎时便对上华雍城的眼睛。
夜里两个人的眼睛都在发光,都有着千言万语。
“你来看你太太。”冯碧落笑起来。
华雍城没有说话,冯碧落忽感到尴尬,是了,明天华雍城要去香港,临走前他自然要来看死去的妻子。“那我不打扰你了。”冯碧落低着头,从华雍城身畔抆身而过。
“碧落。”低沉而缓慢的两个音节,从华雍城的喉咙里吐出,就好像吐出两个被烧红的石头,他心里的负担一下子就抛得远远的。
冯碧落答应了一声,她抬起看着华雍城,却只看到一片巨大的阴影笼罩下来。
有多少的渴望,吻就有多热烈,冯碧落的身子一直向后弯曲,最后两人倒在草丛中。
唇齿纠缠,两个人的嘴唇都被咬出细小的血窟窿,只有这样痛,才能感觉到是深深爱着。
268 狂蜂浪蝶们追着我们跑
八月初,黄宛如和阿苦搬来临湘镇居住,他们住在蔡婆的家中,蔡婆孤身一人,无儿无女,他们便将蔡婆认作母亲。蔡婆年老才有这一对女儿女婿,不禁喜上眉梢。
黄宛如又卸去做歌后的妆容,去爱华厂里做记件员,阿苦也在厂里谋了一份职位,两人领了结婚证,但没有办酒席,和蔡婆一起和和美美的过日子。
这时叶其扬在车间学车衣,来了半年多,他还是没能车出一件像样的衣服,整天一个人嘀嘀咕咕。
莫枫给车间的汪主任送会议通知,看到叶其扬摇头晃脑,嘴里念念叨叨,像个神棍似的,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叶其扬,你在干什么?”
平日里叶其扬谁也不怕,但见到莫枫就如老鼠见到猫,小胆儿都会吓坏。
“别那么大声嘛,吓死我了。”叶其扬捂住胸口。
“你嘴里念叨什么?”
“没啥。”叶其扬向四周看了看,工人都在聚精会神地车衣,没人往他这里看。叶其扬刚来工厂的时候,倒有不少姑娘向他投来爱慕的眼神,但是莫枫很快出现了,表明自己正主的地位,也没人敢打叶其扬的主意。“枫枫,晚上你请冯碧落到家里来,就说请她喝鱼汤。”
莫枫讶异地看着叶其扬,仿佛不认识他,道:“叶其扬,你什么时候这么大方了,以前你可都是把锅藏起来的人,这次怎么会主动邀请碧落去家里喝汤,你打的什么鬼主意。”
“哎呀!枫枫,冯碧落是未来的人,她肯定知道咱俩的结局,我就问问她,我和你生的是儿子,还是女儿。”
“就这个吗?没有别的想法?”莫枫逼视他。
“没了,其他的我也不想知道嘛。”其实,叶其扬还想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与莫枫结婚。
“不请,碧落很忙。”说着,莫枫抬腿便走。
叶其扬赶紧拉住她,道:“好枫枫,你帮个忙嘛,晚上请碧落来家里,我保证以后认真工作,争取早日给你做一件衣服出来。”
“不。”
“求求你。”叶其扬死皮赖脸。
莫枫吐出一口气,道:“不用问了,我早私下问过碧落,她说咱俩会生一儿一女。”
“是吗?”叶其扬大喜。
“当然,好了,你快点车衣服,我去找汪主任。”莫枫匆匆离去,事实上她并没有问过冯碧落,如果提早知道未来,那就对未来没有好奇了。
因为有着这点好奇,人才会对未来有着奔头。
送完会议通知后,莫枫回到厂长办公室,她坐在办公桌的对面瞅冯碧落,冯碧落的脸上洋溢着一种青春朝气,这是未来时代女性所特有的光辉,在那个年代的女性都充满自信,这也就是冯碧落在50年代无所畏惧的真相。
忽然冯碧落抬起头,看到莫枫直视的目光,笑道:“怎么这样看我?”
“我在发现未来女性和我们当代女性的不同之处。”
“其实没什么不同,我们都有相同的感情,会爱上一个男人。”
“这个说法好,碧落,你说出来的话总像是哲理,值得人深深回味。”
“不是我说出来的话像哲理,而是我的爱情充满了曲折,因此感悟会比你深刻。”
莫枫点头,道:“但我还是很佩服你,我也要以你为榜样,提升自己的能力,可能一年的时间还不够,我准备至少五年。”
“哈哈,五年,你不打算结婚的吗?”冯碧落大笑。
“事业未成,怎敢结婚?其扬那种顽性,我可不敢和他结婚生孩子。”
“他虽顽劣,但对你是真心,如果他做了父亲,说不定会意识到自己的责任。”
桌上的电话响了,冯碧落接起来,话筒里传来骆琪欢快的笑声。“碧落,晚上我来你家,你,我,莫枫,咱们三个女人聚会,记住别让你们的臭男人知道了。”
“行。”冯碧落应承下来,她本想叫来黄宛如,但黄宛如的性格孤僻,恐与莫枫和骆琪合不来,念头一起便就打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