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节(1 / 2)

他思忖一番,指尖轻敲着沙发扶手,着实感慨:“实在是有缘。”

英奇听出些道道,捉了他一只胳膊:“杜哥,你以前就认得我姐?”

杜若含笑:“要不怎么说有缘呢?”

陈芃儿耐着性子听他感触,有心想走,她对眼前这人并无好感,之前就没有,现在更没有。奈何英奇看样子是真心喜欢他,他之前只有对阿斐才抱有过这样大的热情,看来这个杜若是有些道道。

她耐着性子听他一番自报家门,说自己本来在天津报馆做的好好的,一只笔杆子很得上司赏识,况且又是留美回来的,人人都当他是个人才,很快便成了平津报业界的新秀。奈何同行总有那爱眼红妒忌的,而自己又太过年轻单纯,只顾了满腔热情,对那时事直言针砭、披露攻奸,所以便渐渐得罪了些人。

他扶额苦笑:“鄙人向来以记者天职自勉,期于国家有所贡献,奈何……”

摇头叹过一口气:“唉……于己呢,也是受了些情伤,父母见我实在是萎靡不振,便托人让我来上海。目前我在锦江时报就职,这上海与平津不同,东方巴黎名不虚传,果然气象万千。视野和心情,都开阔了不少,而且,还偶然遇上了英奇老弟这个小知己——”

英奇嘻嘻笑:“姐,那天杜哥可帮了我大忙呢!”

杜若谦虚:“哪里,主要是英奇小弟品貌不俗,一见就叫人觉得可亲,委实也是投缘了。”

陈芃儿于是再听英奇一番唾沫星子飞溅的形容,这才知道英奇来上海不久,一日自己出门遛弯,遛到处西餐店,就见里面洋派十足,进出的都是衣冠楚楚的绅士小姐,刀叉亮眼餐巾雪白,霏霏音乐动听悦耳——他兜里正有钱,不由就有些跃跃欲试。

英奇第一次进西餐厅,之前在天津大街上他也见过洋餐馆,但那时一介穷学生,连进去的念头都不曾有过。这次他鼓了勇气进去,洋人侍者上前来问好,说的洋文他也听不懂,递上来的菜单更是看不懂,又不想露怯,只能偷偷打量了旁人有样学样,胡乱瞎戳几下。

奈何学的不精,手忙脚乱的把人家碗碟碰的砰砰响不说,还失手打碎了一只酒杯……正囧的脸红脖子粗,成为餐厅焦点瞩目之际,是旁桌的杜若上前,随口几句洋文就跟侍者和老板平息了事态,化解了尴尬。

英奇对这样的援手自然是感恩戴德,特别是对方一身的精英样,更是有心仰慕,也担心自己再露怯,当下就拽了说要请人吃饭。

那杜若也是大方,欣然受之,一顿饭吃下来,除了吃光了英奇兜里的钱外,还知道了两人都是天津老乡,这不觉于是又亲近了几分。英奇觉得这位乐于助人的老乡举手投足十分洋派,实在是有品位有气质的绅士,崇敬心满得几要溢出来,恨不得立马拉了这位“杜兄”去拜干兄弟!

当然,往下的事不用罗嗦陈芃儿也猜的到,就凭英奇这一个多月来的飞速变化:学会了穿洋装皮鞋,里里外外置办了好几身;学会了吃西餐喝咖啡,放几颗糖几勺奶都讲究的很;学会了梳头油、喷香水、戴手表,动辄嘴里还能蹦出几句洋词——总之,想来这些变化,无外乎都是拜这位新结识的“杜兄”所赐。

陈芃儿并不是觉得这些变化不好,只是她每天除了硬逼着自己打起精神学习管理广昌,实在也没有多余的精力再去劳心费力别的。英奇是个大人了,他既然想留在上海,那多交些朋友,尽快的融入这个地方,还是很有必要的。

只是杜若这个人,她现在还拿不住品性到底如何,看模样是个好的,但她对他喜不起来,总觉心有余悸。

看见他的脸总会叫她想起以前那些过往,而那些,偏偏是她不愿再想起的。

况且那日还是杜若带英奇去的桃花宫,而英奇挨打受困之时,他这个所谓的“朋友”是否因为明哲保身,而选择置身事外故意躲开,暂且还不得而知;可英奇渐渐的大手大脚每天花钱如流水,身上那些可疑的口红印脂粉香,想必和这位杜先生一定脱不了干系。

如此想来,陈芃儿对这位“杜先生”更是不喜,不过看在他现在是英奇在上海唯一的“朋友”的份上,她面上还算客气,耐着性子陪坐了一会,便唤了亦岩来扶她。

她客气的冲人笑了笑:“我现在身子不便,杜先生多坐一会,英奇这些天憋在家里这么久,有人能来陪他说话,他也能高兴高兴。”

亦岩上前来小心扶了她起身,杜若也赶忙站起来,容颜一时竟然有些肃穆:“韩先生……着实叫人可惜可叹,我虽不过与先生只有过两面之缘,但先生之音容笑貌,想起来犹还在眼前一样。而韩先生实绩,早年在北平天津就赫赫有名,先生早逝,实在是我民族工业一大憾事。”

望过来的神情恳切:“还望陈小姐节哀,好好保重身体。”

陈芃儿淡淡一笑:“杜先生费心。”

那边又上前一步:“特别是陈小姐还这样年轻,就以一己之力担起重任,也当是当代新女性之楷模,叫人不由心生敬佩。今日再见,杜某心中实在唏嘘不已,就好像还是归国那日,在码头初见陈小姐时,明媚的叫人睁不开眼——”

“杜先生美言了,”陈芃儿脸上的笑已经隐了去,“以前的事都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