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柏脑海里一瞬间浮现出很多不好的猜想,外面不方便说太多,沈柏拉着苏潋秋进了主屋,慕容轩也想跟进去,沈柏抢先一步关上门,慕容轩差点被门夹到鼻子,没好气的开口:“姓沈的,青天白日的你要是敢对人家姑娘乱来,小心我告诉世子殿下砍了你的脑袋!”
沈柏不理慕容轩,把苏潋秋拉到书桌前,拿了纸笔迅速写字问:苏太医在家书中可有详细说明是哪位权贵生病,有何病症啊?
沈柏眼含期盼,一进门就放开苏潋秋,和她保持距离以免被误会。
苏潋秋双手交叠安静站着,看完纸上的字说:“信中并未多说,不过字里行间透露出来的信息都让我觉得那位权贵地位很高,而且生病之事一时不能往外宣扬。”
沈柏心里“咯噔”一下,上一世恒德帝病危那几个月,太医院的太医无力回天,赵彻也曾下发密令让各地征集名医进宫为恒德帝诊脉。
普天之下,沈柏还想不到第二个生了重病不能往外宣扬的人。
但那应该是五年后的事,怎么会提前这么多发生?
沈柏抿唇,心情越发凝重,若是恒德帝在这个时候出了事,赵彻的根基不稳,顾恒舟也尚未有足够的阅历和磨砺,只怕昭陵会大乱,比上一世更早面临亡国危机。
如果事情真的发展到如此,她不就成了导致这一切发生的罪魁祸首了?
沈柏脸色不好,苏潋秋疑惑的问:“沈大人的脸色怎么这样差,可是小秋方才说错话了?”
沈柏摇摇头,强扯出一抹温和的笑安慰,提笔转而问:小秋姑娘方便跟我说下你和苏太医之间具体是什么关系吗?瀚京不比远烽郡,情况复杂,人心难测,小秋姑娘贸然前往只怕容易吃亏,若是信得过我的话,我兴许能帮小秋姑娘一点忙。
沈柏言辞诚恳,写完眼神澄澈的看着苏潋秋。
苏潋秋有些意外,好奇的问沈柏:“小秋与沈大人素不相识,沈大人让小秋待在州府已经是天大的恩情,如今为何还要这么尽心尽力的帮小秋的忙?”
沈柏骗人的功夫早就炉火纯青,想也没想提笔写道:俗话说得好,多个朋友多条路,小秋姑娘医术高超,今日我帮了小秋姑娘,日后家中若是有人得了疑难杂症,找小秋姑娘帮忙的时候也好开口一些。
这话乍一听没什么毛病,苏潋秋的头脑却很清醒,问沈柏:“我只是斗胆帮沈大人改了一副药方,沈大人怎么就能如此笃定我医术高超到胜过太医院的太医?”
过于殷勤热烈的善意,很多时候对还不熟悉的人来说其实更像是陷阱。
苏潋秋狐疑的看着沈柏,沈柏倒是没有心虚意外,提笔写道:苏院首作为太医院医术最高超的人,他都很相信小秋姑娘,敢让小秋姑娘回京替那位权贵治病,我为什么不能笃定?
这话说到了点子上,苏潋秋愣了一下,随后弯眸笑起,歉然道:“是我多虑了,请沈大人恕罪。”
沈柏摆摆手,一脸无所谓。
她一个大老爷们儿怎么能跟弱女子一般计较?
苏潋秋打消疑虑,把自己的身世娓娓道来。
原来苏元化少时也曾出门游历,游历期间曾拜一人为师,当时和他同宗同门的有一个师兄叫洛熵,还有个师妹叫洛萱。
洛熵和洛萱是亲兄妹,两人一直待在师门未曾下山,苏元化拜入师门以后,三人一起学医,洛萱被苏元化的贵公子气质和俊美的容颜吸引,洛萱天真烂漫,两人很快产生情谊私定终身。
然而两年后,苏家来了家书,说苏老夫人病危,苏元化看到书信后立刻赶回瀚京,却还是晚了一步没有赶上见苏老夫人最后一面。
苏元化回家后给洛萱写了一封信,说苏家要办丧事,家里有点乱,他需要先处理好这些事再找机会寻媒人,带聘礼按照规矩迎洛萱回家。
洛萱拿着那封信满心期盼的等着,然而却没等到苏元化的聘礼,反而在大半年后等到了苏家派人送来的喜帖。
苏元化娶了当时的京兆尹独女为妻,苏家派人送回了洛萱和苏元化的定情之物。
不过洛萱没有亲自收到苏家送回的定情之物,那个时候她正承受着巨大的痛苦产子,是洛熵帮她收下的定情之物和苏元化的道歉书信。
怀孕期间苏元化没陪在身边,洛萱郁郁寡欢,临盆那日难产,足足痛了三日,耗尽最后一丝力气生下苏潋秋,最终还是与世长辞。
洛熵一直握着她的手陪在她身边,撒谎骗她说苏元化已经在来接她的路上,洛萱是含笑离去的。
苏元化负了洛萱的深情,洛熵没让苏家知道苏潋秋的存在,过了两年,师父也离世了,洛熵便带着苏潋秋定居漠州。
然而这几年越西敌军总是侵扰远烽郡,苏潋秋也慢慢长大,出落成好看的小姑娘,洛熵不愿意让苏潋秋过颠沛流离的生活,还是暗中给苏元化写信,告诉了他苏潋秋的存在。
洛熵担心苏潋秋一个人回苏家会吃亏,本打算等跟苏元化商量好以后再亲自陪着苏潋秋回瀚京没想到变故突生,洛熵在预感自己要出事之前,这次告诉苏潋秋所有真相。
故事不长,也不算太离奇纠葛,和话本子里经常演的才子佳人的戏码颇为雷同,只是因为亲身所历,好几次说到动情之处,苏潋秋便控制不住的哽咽,沈柏安安静静听着,心底满满的全是疼惜。
上一世沈柏对苏家的事了解得并不多,只知道苏潋秋回苏家之后,苏元化对她特别好,竭尽全力的补偿她,导致他的原配夫人和苏家其他少爷小姐都把苏潋秋视作眼中钉。
好在苏潋秋一直跟在顾恒舟身边待在军营,这才省了许多麻烦,但现在苏潋秋要一个人回苏家,这和一只小白兔进了狼群有什么区别?
沈柏是真的很担心苏潋秋,思考了一会儿提笔写道:苏院首的正妻当年是京兆尹独女,虽然如今他岳丈已经卸甲归田,但苏夫人还是独掌苏家后院大权,这么多年,苏院首只娶了一位姨娘,如今府上有三位少爷,两位小姐,大少爷、二少爷都是苏夫人所出,三少爷和两位小姐则是姨娘所出,大少爷的医术承袭苏院首,性子温吞有点木讷,不必太在意他,二少爷如今在东恒国游历,暂时应该不会回昭陵,也不必担心,剩下的三少爷和两位小姐都是眼界低心眼狭隘之人,你一定要多小心。
沈柏立刻把苏家现在的形式分析得明明白白,若是沈柏也能回瀚京,肯定能护着苏潋秋不让她受苏家任何一个人欺负,但这会儿山高水长的,沈柏也不能预料会苏家的人会使出什么样的阴招给苏潋秋使绊子。
犹豫了一下,沈柏解下自己随身携带的玉佩交给苏潋秋,提笔写道:苏家的水很深,京中的牛鬼蛇神也多,我一时无法想得面面俱到,小秋姑娘回去以后若遇麻烦,可凭此物到太傅府找我爹,就说你在漠州对我有救命之恩,我爹虽不一定能帮你解决麻烦,应该也能帮你一二,对了,瀚京校尉独子周珏和礼部尚书嫡子吴守信与我是同窗好友,他们都是可信之人,小秋姑娘与他们多走动也可。
沈柏洋洋洒洒写了很多,还觉得不够,皱着眉思索,苏潋秋好奇的问:“沈大人的考虑已经十分周到了,为何还愁眉不展?”
沈柏摇摇头写道:我还要帮你凑点盘缠,你娘虽然没正式过苏家的门,但这不是她的错,你身上若是没钱,还顶着私生女的名号,回去肯定处处受限,还是自己手头多拿点钱比较好,若是有人给你气受,你便是追鹤楼包一间最好的上房住个十天半月,看谁还敢欺负到你头上!
沈柏神情认真,写到后面笔锋似乎都带了愤怒。
苏潋秋怔愣,看沈柏的眼神复杂到极点。
从远烽郡到漠州,她一路上感受到的都是凛冽的寒意,冬天很冷,其他人漠然的态度和指指点点的目光很冷,沈柏却和这些人截然不同,像一团火,真诚而热烈的替她思考着回京后可能面对的困难,还费尽心思要帮她提前想好应对之策。
这样的心思,就算是血缘至亲,也不一定能做到吧。
苏潋秋轻声说:“沈大人你这样和我爹临走之前真像啊,他那个时候也是唠唠叨叨的说个不停,担心我吃不好穿不暖,还担心我被别人欺负。”
沈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