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七整个鬼不住往外冒冷气,沈柏后背发凉,很不好受,没一会儿便控制不住打了个喷嚏。
云裳轻轻拍了下沈柏的肩膀,沈柏便感觉没那么冷了。
云裳收回手,柔声开口:“家主的确是不赞同养灵的,万物皆有灵性,也皆有自己的归处,现在有很多制香师都养灵,这虽然对制香技艺有所帮助,却也算是逆天而为,而且养灵时日越久,对养灵人的身体伤害也越大,并不值得提倡。”
东方家是南襄国的第一大世家,制香技艺起源于东方家,如今技艺最高超的制香师却不在东方家,沈柏之前还觉得奇怪,如今看来关键就在于此了。
沈柏虽然还是不太明白养灵是怎么回事,听到这话却对东方家的人钦佩起来,至少他们不会为了自己的名声威望,和大多数人一样做自己都不耻的事。
慕容麟对云裳的话也很是认同,点头道:“门主说的是,若不是东方家早就立下规矩,再不给人种香,参与外人之事,放眼整个南襄,制香技艺依然是东方家独占鳌头。”
慕容麟说着语气有些可惜,东方家的制香技艺在整个南襄早就成了一个传说,东方家的人依然会挑选合适的人选传承,东方家的制香师却不再入世,慕容麟身在皇家,贵为一国之君也无可奈何。
云裳并不在这件事上多费口舌,知道慕容麟今日召她进宫是为了什么,云裳温和道:“东方家并不养灵,但这个魂灵与东方家有缘,他冒犯了大皇子妃,云裳愿代他向大皇子妃赔罪。”
洛璃脾性温和,做了母亲之后,周身的气息越发慈爱,慕容麟刚刚对云裳的态度很客气,洛璃没想到云裳会代那个魂灵向自己道歉,立刻温笑着说:“御医已经诊断过了,我并未受到什么损伤,只是当时诊出喜脉吓了一跳,还以为不小心会痛失一个孩子,如今知道没事就好,洛璃万万担不起门主的道歉。”
洛璃的态度谦和,一点皇子妃的傲气都没有,云裳多看了她一眼,思忖片刻拿出一个香囊递给洛璃,说:“这是用鸢灵树的木料花叶做的香料,皇子妃受了惊吓,随身戴着这个,对你和小公主都好。”
鸢灵树可是只有东方家的家主和国君才有资格得的东西,洛璃知道这礼物有多贵重,连忙双手接过,慕容齐身为储君还没得到鸢灵树做的随身信物,见状眉眼微松,温和道:“谢门主。”
云裳表明了东方家要护着沈七的态度,又给了香囊赔罪,慕容麟他们都没什么好说的,不再揪着这件事不放,温和轻松的招呼她们用膳。
用过午膳,宫人送两人出宫,上了马车,沈柏把沈七从背上拎下来,还没问话,沈七小嘴一瘪,抽抽搭搭的哭起来。
他是小鬼,眉头皱得再紧也流不出眼泪,半边脸还有烧痕,哭起来皱巴巴的比平时还要难看两分,沈柏戳着他的脑门儿,不客气的说:“越哭越丑,以后谁还想要你?”
卫如昭说沈七感受到会被抛弃的时候,就会控制不住暴怒,沈柏却也没对这个话题讳莫如深,这小鬼虽然是婴孩儿模样,好歹活了两百来年,要是连开玩笑都分不出来,这两百来年还真是白活了。
沈七被戳得一个劲儿往后仰,扑棱着抱住沈柏的手,瘪着嘴反驳:“我不……不丑。”
他抽噎得说话都不完整,声音糯糯的,沈柏忍不住继续逗他:“你不丑谁丑?难道我丑?”
沈七顿住,然后一个劲儿的摇头,用白嫩嫩凉呼呼的小脸去蹭沈柏的掌心,小声嘟囔:“你也不丑。”
这小鬼平时话少,脾气还有点暴躁,沈柏本以为他会反驳自己,没想到这个时候他会这么回答,掌心被他蹭得发痒,沈柏可以清晰感受到他对自己的依赖。
因为那一口血,他是真的把她当成自己的娘亲了。
再看他脸上的伤痕,沈柏莫名有点心疼,戳戳他软绵绵的脸颊说:“你也不丑,以后长大你肯定是个很俊朗的公子,可以迷倒万千少女的那种。”
沈七舔舔嘴唇,而后弯眸笑起,抓起沈柏另外一只手,把脸完全埋在她掌心,像是被夸得不好意思了。
这小鬼,不止会装可怜,还会卖萌,之前单纯觉得他丑,现在怎么感觉他丑萌丑萌的还挺讨人喜欢的?
沈柏心软,在沈七光溜溜屁屁上拍了一下,说:“这就害羞了?小爷还有一箩筐夸人的话没说呢。”
沈七不知道害羞,蹬蹬小粗腿儿,抬头期盼的看着沈柏,想听那一箩筐夸人的话。
沈柏没继续夸他,肃了表情正经的问:“刚刚在宫里你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就滋滋往外冒冷气,发生什么了?”
沈七被问得茫然,似乎忘记刚刚发生了什么,沈柏回想了一下,想起沈七是在听到慕容麟说养灵的时候开始兹里哇啦冒冷气的,试探着问:“你是惧怕君上的威严还是对他口中说的养灵有什么看法啊?”
沈柏问完,沈七的小眉头又皱起,又黑又亮的大眼睛也变得凶神恶煞,他生气的推开沈柏的手,在马车里悬空,奶音十足的冷哼:“坏人,不跟你说话了。”
坏人?
昨晚要不是小爷护着你,你现在能安然无恙?竟敢说小爷是坏人。
沈柏回瞪着沈七,两人谁也不服输,云裳拿出一小块香饼放到沈柏手上,闻到香气,沈七眼珠子不受控制的转动,很馋的舔唇,却傲娇着不肯过来。
云裳柔声说:“小姐不是坏人,小公子忘记昨晚的事了?”
沈七双手环胸,不满的哼哼,沈柏故意说:“算了,他应该也不喜欢吃这个,以后还是别给他吃这个了。”
沈柏说完作势要把香饼还给云裳,沈七立刻飞过来,抱住沈柏的手大声说:“喜欢。”
说完嗷呜一口咬住香饼。
跟沈柏置着气,他却没有叼着香饼离开,而是就着沈柏的手小口小口的吃。
沈柏猜他是因为养灵这两个字不高兴,刻意避开,放软声音问:“小七七,告诉娘亲,谁是坏人呀?”
沈七专注的吃东西不肯回答,沈柏继续诱哄:“坏人是不是欺负过你,你放心,有娘亲在,谁也不能再伤害你了,你告诉娘亲谁是坏人,娘亲为你报仇,打得他满地找牙好不好?”
沈七很快吃完一块香饼,连沈柏掌心都仔仔细细舔干净,然后抱着沈柏的手臂打了个饱嗝儿,钻进沈柏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躺下。
沈柏哪能让他就这么睡下,捏住他的鼻子,低声威胁:“臭小子,小爷问你话呢,还不赶紧给小爷好好回答!”
沈七挣脱不开,哼哼两声嘟囔:“娘亲打不过坏人。”
嘿!小爷这个暴脾气。
小爷打不过还不知道搬救兵吗?你怕是不知道你娘亲现在傍上了多大的大腿。
沈柏还想追问,云裳温和道:“小公子吃了灵幻需要休眠恢复魂力,小姐别逼他了。”
原来这种香饼叫灵幻,沈柏记下,莫名觉得这个名字有点耳熟,她好像在什么地方听过类似的名字。
正想着,沈七已经抱着她的手呼呼大睡。
他是小鬼,不需要呼吸,沈柏捏着他的鼻子也没用。
沈柏放开沈七,下意识的在他背上轻轻拍了两下,想到他刚刚提到的坏人,心脏控制不住的揪起来,看着云裳问:“姑姑能猜到他刚刚说的坏人是什么人吗?”
云裳说:“小公子听到养灵反应这么大,我猜他之前应该是被某个制香师囚养起来了。”
云裳用了囚养这样的字眼,沈柏听着觉得很刺耳,在昭陵,只有犯了大罪的人才会被囚禁起来。
这个小鬼生下来不久就死了,怎么还有人把他囚禁起来?
沈柏抱紧沈七,皱眉追问:“姑姑,养灵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云裳说:“这件事要从两百年前说起。”
制香术起源于东方家,制香术刚出来的时候,只有东方家的人知道,一开始是有很多世家大族的人争相上门求香,然后有很多人想研习这门技艺。
但研习制香术,需要东方家的血缘,还需要极高的天赋,并不是人人都能学习的。
所以东方家的人成了整个南襄最抢手的联姻对象,在短短几十年的时间,东方家迅速壮大强盛起来,零零碎碎的旁支加起来有数百人,制香术便也渐渐流传开来。
两百年前,东方家出现了一位天赋极高的制香奇才,她制出了一种叫灵梦的香,可以让用香之人梦想成真。
这种香的威力实在太大,饶是东方家当时还是南襄国的皇族,有足够强大的实力可以保护这位制香师,当时的家主也察觉到危机,没有让世人知道这种香的存在。
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件事还是被一些人知道了,后来这位制香师无故失踪,灵梦这种香也再也没有出现,东方家也发生了一场巨大的震荡,主动让出皇族位置,辅佐慕容家掌管南襄。
沈柏不是那种会乖乖安静听故事的人,听到这里她忍不住追问:“东方家发生的震荡是什么?”
云裳眼睫轻颤,一直温和从容的脸上飞快的闪过悲痛,她的声音变得悲沉,说:“东方家所有研习过制香术的人,无论老幼,全都在一夜之间爆体而亡。”
无论老幼,一夜之间爆体而亡。
沈柏睁大眼睛,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制香术起源于东方家,东方家发展壮大以后,不说上百,至少有好几十人在研习制香术,但是这些人在一夜之间,全都爆体而亡,这对东方家来说,和灭族有什么区别?
沈柏后背发凉,难以想象到底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才会导致这样的结果。
云裳继续说:“东方家无人再会制香术,制香术因此在南襄国沉寂了十多年,十六年后,一位少女制香师横空出世,她能通过种香将香味永久留在一个人身上,制香术重现,但她和东方家没有任何关系,谁也不知道她的制香术从何习来,但自她出现以后,原本独属于东方家的制香术便在南襄国流传开来。”
那个少女独创了一个门派,制香术只存在天赋限制,不再有血缘牵绊,只要拜那个少女为师,任何人都能成为制香师。
养灵也是在那个时候出现的。
东方家的制香术一般都会因人而异,有着自己独特的制香技能在里面,而寻常的制香师只能种香,不能有其他技能加持,养灵便让制香术变得丰富多样起来。
有人养的灵可以为人治病,有人养的灵可以帮人实现夙愿,有人养的灵甚至可以改变一个地方的气候和家族兴衰。
养灵的方式不同,养出来的灵,制出来的香自然也大有不同。
乍一看那个少女开创了另外一个流派,让制香术的门槛变得更低,好像没什么不好,但仔细琢磨一下就有些奇怪了。
东方家这么大个家族,因为研习制香术死了几十个人,还主动让出皇族之位,辅佐慕容家上位,一般人应该都会觉得是制香术反噬所致,一个年仅十六岁的少女怎么敢研习制香术还设立门派大肆收徒?
她难道就不怕?
沈柏好奇的看着云裳,云裳很快为她解惑。
少女的出现也引起了东方家的主意,过去这十六年里,东方家研习制香术的也大有人在,毕竟他们付出了几十条人命,总要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少女大肆招收的弟子中,有一个东方家的人混了进去,那人认真研习了制香术,成为门派中的佼佼者,花费近十年的时间终于发现少女的秘密。
少女囚养了很多魂灵,那些魂灵不是别人,竟然全是之前东方家一夜爆体的几十人。
少女的制香术,便是从那些魂灵口中研习而来的,那些魂灵在死后不曾解脱,承受了常人难以想象的痛苦折磨,大多数已经失去神智,变成了只知道杀人饮血的恶灵。
东方家的人如何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同族承受这样的痛苦?那人当即召集东方家的人和少女决一死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