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谷空幽,风雪越来越大,目之所及都变成白茫茫的一片,沈柏自己身上也落了不少雪,衣衫很快全部被打湿。
寒意从皮肤渗透到骨缝里,沈柏打了个寒颤,不知道顾兄是真的不想再见她还是真的被什么变故缠身没办法来见她。
继续这样下去是没办法的,沈柏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根据云裳之前教的术法,默念心诀,先保证自己的体温,而后抬起手腕,试着催动引魂铃。
她会的制香术不多,若是顾兄真的遇到什么麻烦,引魂铃应该能为她做出指引。
手腕轻晃,引魂铃发出轻灵的脆响,响声在山谷中回荡,自有一股让人安心的力量。
周围还是只有风雪,没有其他异常,沈柏拧眉,开始吟唱安魂曲。
周围寂静无声,这吟唱显得颇为突兀,唱了没两句,身下的马突然往后退了两步,沈柏下意识的勒紧马缰绳,风雪越发的大,让人睁不开眼,一声震耳欲聋的虎啸响彻山谷。
身下的马受惊,高高扬起前蹄,风雪陡然变盛,沈柏从马上摔下来。
积雪之下是尖锐的石块,沈柏被石块扎得生疼,滚了两圈堪堪稳住身子,却被溅了一身滚烫的血。
她骑来的那匹马,被风雪里跃出的白虎生生抓断了马脖子。
那头白虎通体毛发雪白,一尘不染,两眼却是猩红的,一爪子拍在马脖子上,尖利的爪尖染了血,落在地上,在积雪里拍出深深的血印。
这头白虎,沈柏在南襄的时候也曾见过。
那是缘君饲养的兽灵。
但那个时候,这兽灵不是被顾兄杀死了吗,而且缘君也已经被处斩了啊。
沈柏惊愕,然而那白虎并不给她弄清楚一切的机会,拍死那匹马以后,立刻扭头朝沈柏袭来。
沈柏默念心诀,头上和脚上的铃铛也跟着响起来。
东方翎一共给了她三串铃铛,这还是沈柏第一次听到三串铃铛同时响起。
铃铛一响,白虎的行动慢了许多,沈柏勉强有了一点避让的机会,但她来得匆忙,手里没有武器,这样躲下去也不是办法。
思绪飞转,沈柏努力想着应对措施,白虎却被铃铛声激得怒不可遏,嘶吼着奋力朝沈柏袭来。
地上的积雪和石块都被掀起,沈柏躲不及,被一个碗大的石头砸中肩膀。
白虎力大无穷,沈柏直接被砸到地上,肩骨痛得近乎碎裂,沈柏闷哼一声,压下口中的腥甜,正要回击,白虎已扑到眼前,前爪压在她腿上,沈柏立刻听到骨头折断的声响。
力量悬殊太大了,沈柏根本打不过它,本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一道红光突然闪现,白虎被逼得后退,东方影踏空而来,挡在沈柏面前。
沈柏松了口气,忍不住嘀咕:“你再慢点来,都可以给小爷收尸了。”
“有引魂铃在,你死不了。”东方影淡定的说,施展术法和白虎斗起来。
东方影的打法颇为野蛮,地上的积雪和石块被术法炸得四处飞溅,不想被误伤,沈柏强撑着往旁边爬,想找个安全点的地方躲起来,耳边又传来马蹄声,回头,顾恒舟穿着竹青色锦衣策马而来。
雪还在下着,寒风凛冽,这人眉宇坚定,眸光锐利,像一把绝世好剑,不管任何时候都能划破黑暗,披靳斩枣。
顾恒舟很快来到沈柏身边,翻身下马,单膝跪在沈柏面前,一眼便看见她那两条血肉翻飞的腿,脸立刻沉下去,问:“除了腿,还有哪里有伤?”
“肩膀有点疼。”
沈柏如实回答,她现在这样,没办法骑马回城,
顾恒舟抽出随身带的匕首割破沈柏的裤子,沉声说:“你的腿伤得很重,我要先帮你包扎起来,会疼,你忍着点。”
顾恒舟说完又脱下自己的外衫撕成布条,正要拿去帮沈柏把腿缠起来,动作一顿。
沈柏刚刚还血肉模糊的腿,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这明显不是正常人的身体会出现的反应。
沈柏也发现自己身体的变化,正不知道该说什么,山谷深处传来一声悲痛的虎啸。
应该是那头白虎被杀了。
沈柏扭头看着那边,东方影没有回来,顾恒舟也循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低声问:“你看到什么了?”
沈柏不答反问:“顾恒舟,你刚刚听到了吗?”
顾恒舟问:“听到什么?”
他的声音低沉,眼神关切,还隐隐带着两分期盼,他听不到那些声音,但他希望沈柏能告诉他。
沈柏的心脏像被针扎了一下,而后密密麻麻的泛起疼来。
顾恒舟是普通人,他看不到魂灵也听不到魂灵的声音,那些魂灵应该也伤不了他。
如果沈柏没去南襄,没有得到引魂铃,应该也会和他一样,继续过着普通人的生活,几年之后,他们会如愿成亲,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她永远不会知道,戴着悲喜面的顾兄,面对的是一个怎样光怪陆离的世界,要承受着怎样的痛苦,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一直一直活下去。
寒辰戴着悲喜面,孤独的活了两百余年,为了减轻痛苦,他只能一遍一遍不断让自己失去记忆。
顾兄呢?他那么骄傲,应该不会选择失去记忆吧。
和两百年的光阴比起来,人的一生实在太短暂了,沈柏会老,会死,如果她什么都不知道,心安理得且幸福美满的过完这一生,顾兄自己一个人要怎样面对接下来漫长到没有尽头的时光呢?
沈柏喉咙哽得厉害,垂眸掩下情绪不让顾恒舟看见,摇摇头说:“没什么,我就是自己不小心摔下马了,过一会儿就好。”
说着话,沈柏腿上的伤已经复原大半,翻飞的血肉变成三条爪印,恢复速度变慢。
又等了一会儿,顾恒舟把沈柏抱起来,说:“我带你回城。”
顾恒舟先把沈柏放到马背上,自己再翻身上马,两手从沈柏腋下穿过抓住马缰绳。
伤口虽然复原了,身体承受的疼痛却是真的,沈柏有点疲惫去,未免撞进顾恒舟怀里,沈柏俯身抱住马脖子。
顾恒舟抓住马缰绳的手紧了紧,盯着沈柏看了好一会儿,终究没说什么,调转马头朝山谷外面而去。
顾恒舟是一个人追着沈柏来的,两人骑马入城,回到城里天已经快黑了,顾恒舟先带沈柏去医馆。
沈柏腿上的伤已经完全愈合,小腿肚子光洁平滑。
顾恒舟没让沈柏下马,直接去医馆要了几副治疗外伤的药,而后送沈柏回太傅府。
快到太傅府的时候,护卫来报,说沈柏和顾恒舟离开没多久,苏潋秋就感觉身体不适,刚回到苏家就吐血了,赵彻召顾恒舟进宫。
顾恒舟安静听完,让护卫离开,还是亲自把沈柏送到太傅府。
沈柏下马,从顾恒舟手里接过药包,仰头看着他说:“谢世子殿下送我回来,太子殿下召见耽误不得,世子殿下快进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