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影也听到铃铛声,低声问沈柏:“可有感应到什么?”
沈柏摇头,和东方影先去城中找客栈住下。
东恒和昭陵的新年相差没两天,暮祀城中的客商不多,房间很足够,两人很快找到地方住下。
暮客砂死后,新的城主赴任,这里似乎已经没有之前的祭祀陋习,城中百姓也比之前热情好客了些。
吃过饭,东方影仔细察看沈柏手臂的恢复情况,手臂比昨日又多长出了寸余,但离完全长好还有很大的差距。
沈柏已经三个日夜没有合眼了,继续这样下去是不行的,东方影给沈柏用了安神诀,沈柏躺在床上,意识很快被剥离,陷入黑沉沉的梦境,饶是如此,沈柏还是没能摆脱手臂上的痛意。
嘀嗒。
嘀嗒、嘀嗒。
耳边传来细弱的水滴声,那声音不大响亮,有点粘稠,听起来颇为诡异。
沈柏意识还很清醒,知道自己现在是在做梦,只是眼皮很沉,根本看不清周围是什么情况,有点像是被鬼压床了。
她没有着急,平复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等了好一会儿,细弱的啜泣声传来,然后是低低的呼喊:“沈郎,救我……”
那声音一开始只是恐惧求助,后来大了些,染上蛊惑柔媚,不像是在呼救,更像是引诱。
春盈。
沈柏脑子里冒出这个名字,视线一下子变得清晰。
春盈穿着东恒特有的新娘服饰笑靥如花的站在她面前,和记忆中一样,这姑娘笑起来时,眼角眉梢都是暖意,像个小太阳,明媚动人。
她眉眼弯弯,朝沈柏伸出手,软声唤道:“沈郎。”
沈柏下意识的朝她走了一步,空灵的铃铛声从极远的地方传来,像一根绳拉住沈柏,不让她再前进一步。
沈柏站在原地,春盈还是笑着,歪着脑袋不解的问:“沈郎,你怎么不过来了?”
沈柏站着不动,喉咙哽得厉害,哑着声问:“你要怎么才能放下?”
春盈表情一僵,脸上的笑意收敛,眼尾下压,黑沉的戾气弥漫开来,她脸上的皮肤开始一片片掉落,露出已经发黑腐烂的骨肉,泣下血泪,开始控诉:“沈郎,你说了要娶我的,为什么不过来?!你这个骗子,骗子!”
春盈的声音变得尖锐刺耳,一头乌黑的秀发散落,如同利刃一样扫向沈柏。
沈柏下意识的抬手,晃动手上的铃铛,默念心诀,凝了一个保护罩在身前,头发被挡住,春盈越发被激怒,喉间发出难听的嘶吼,恨不得把沈柏直接撕碎。
沈柏心中有愧,不想伤她,几个回合之后,一时不慎,被春盈的头发绞住脖子。
那些头发好像有自己的意识,一缠上沈柏的脖子就拼命地往沈柏的皮肉里钻,要吸食沈柏的血肉。
沈柏手里没刀,没办法弄断那些头发,很快感觉有些窒息,正难受着,脖子上一烫,那些头发被烧掉,脖子被放开,沈柏立刻大口大口的呼吸。
梦境消散,沈柏睁开眼睛,东方影站在床边,一只手正放在她脖子上。
“我……”
东方影打断沈柏,沉沉的说:“先别急着说话,休息一会儿。”
沈柏抿唇不再说话,喉咙一片火烧火燎,呼吸之间甚至有腥甜的血腥味道。
片刻后,东方影收回手,神色凝重的说:“那个恶灵的实力又增强了,竟然可以驱使怨灵在我的眼皮子底下作乱,抱歉,是我没保护好你。”
沈柏勉强扯出一抹笑,示意他不要在意。
如果春盈真的死在顾兄手上,这件事上的确是她和顾兄亏欠了春盈,这点罪也是沈柏该承受的。
喉咙也跟着发疼,沈柏再睡不着了,东方影却坚持让她躺着休息。
第二天两人没继续赶路,在城里修整,东方影出了趟门,回来以后神情更严肃了。
在普通人看不到的地方,暮祀城上空黑沉沉的一片,聚集着无数怨灵。
那是这两百年间,这座城池因为祭祀和各种血腥厮杀积累下来的魂灵,他们有的是执念未了,有的是大仇未报,一直在上空盘旋哀鸣却没人听到理会。
这些怨灵平时不能直接伤害城中的百姓,对日常生活不会有什么影响,但对那个恶灵来说,却是最好的天然养分。
不过东方影有些不解,那个恶灵既然跟他们到了这里,为什么没有直接吸收这些怨灵来增强实力?
东方影想不通的地方,沈柏更想不明白,不过想到春盈和当初那些被暮客砂害死的姑娘,沈柏并不打算就这样离开暮祀,她对东方影说:“我要平复这些怨灵的怨气,让他们解脱。”
“我粗略看了一下,盘旋在这上面的怨灵少说也有上千人,就算东方家所有的制香师都在这里,也不一定能平息他们的怨气,你想凭一己之力做到这件事,根本不可能。”
东方影毫不客气的给沈柏泼冷水,沈柏也没觉得意外,点点头说:“我现在的能力的确不够,不能一次全部平息怨气,那我就一个一个的来,总有能做完的一天。”
东方影问:“你不是急着去解除悲喜面的诅咒吗?”
沈柏目光如炬,平静的说:“要解除悲喜面的诅咒也不是一日两日就能做到的,而且东方翎给我铃铛的时候就说了,悲喜面的诅咒牵连甚广,要解除诅咒,必须先平息怨气安抚亡灵,如果我连这些怨灵都安抚不了,就算去到东恒的国都恒阳,应该也做不成什么事。”
沈柏想得很明白,东方影没再劝她,他是奉家主之命来帮沈柏的,并不能替沈柏做什么决定,只提醒沈柏:“你现在受着伤,行动不便,就算要平息怨灵,也要等手恢复了才行。”
接下来几日沈柏都在城中养伤,东方影加强了房间的阵法,春盈再没入过沈柏的梦,不过沈柏大概猜到春盈的执念是什么,让东方影抽空去城中置办了一套婚嫁的衣物,又找城中的人问了最近的黄道吉日。
腊月二十九,沈柏的手终于完全恢复,这天她换上东方影买回来的男子喜服,精心打扮了一番,等夜色降临,和东方影一起带着女子嫁衣和简单的聘礼去了春盈住的院子。
将近两年没什么人住,院子已经被风雨腐蚀变得破败,到处长满了青苔。
两人施展轻功进了院子,沈柏找了桌案搬到院子里,点上香烛耐心等待。
亥时一刻,院里起风,烛火被吹得左摇右晃,挣扎了好一会儿,终究还是熄灭,一缕青烟冒起,而后桌上的嫁衣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穿着嫁衣的妙龄少女。
沈柏并不害怕,看着春盈,礼数周到的拱手说:“沈柏如约,回来迎娶姐姐。”
春盈的表情有些木讷,看看桌上的东西,再看看沈柏,疑惑道:“娶我?”
沈柏坚定地说:“是,只要姐姐与我拜了天地,我们便是夫妻。”
说完,沈柏先一步掀了衣摆跪在地上,春盈走到沈柏身边,正要跪下,注意到东方影在旁边,警惕的问:“他是谁?”
“他是我们的主婚人。”沈柏解释,看见春盈完好的模样,忍不住是,“姐姐热情漂亮,是极好的姑娘,沈柏当初之言,绝无戏弄之意,愿姐姐放开心结,再无痛苦哀愁。”
春盈似懂非懂,在沈柏身边跪下,幽幽地说:“沈郎娶我,我便开心无忧。”
沈柏没想到春盈想嫁给自己的执念竟然这样深,心底颇为难过,面上却浮起温和的笑说:“姐姐开心就好。”
春盈似乎被取悦,唇角轻轻扬了一下,沈柏正要松一口气,眼前陡然闪过一道寒光。
“小心!”
东方影喊了一声,沈柏和春盈距离太近,避无可避,腹部一凉,被春盈捅了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