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顾恒舟在身边,沈柏安安心心睡到第二天晌午才醒。
睡得太久,从床上坐起来的时候沈柏有点懵,分不清自己在哪儿,连打了好几个哈欠,顾恒舟从外面进来,见她醒了,温声问:“还疼不疼?”
沈柏试着扭了扭腰,发现没什么问题,摇摇脑袋。
还没完全清醒,她看上去有点恹恹的,顾恒舟没有打扰她,让顾三送了热水来,亲自拧了帕子帮沈柏洗脸。
洗了脸,沈柏终于清醒,见顾恒舟拿了一套崭新的衣裙过来,抢先道:“我自己穿,就不劳驾顾兄了。”
顾恒舟把衣服放到床边,转身走到屏风后面。
沈柏麻利的穿好衣服,走出去看见桌上已经摆好热腾腾的饭菜,沈柏有点饿了,正要走过去吃,顾恒舟把她按在椅子上先梳头发。
几日不见,顾恒舟梳头发的动作越发熟练了,沈柏感觉自己越活越回去了,以前城墙厚的脸皮现在一直发着热根本停不下来。
梳完头发,两人一起吃了午饭,顾恒舟亲自送沈柏回宫。
在南辰宫小坐片刻,顾恒舟离开,没多久,赵彻摆驾南辰宫,因为沈柏保护五公主有功,又赐了许多珍宝。
大理寺连夜审讯了那两个黑衣人,他们招供,是受吏部尚书指使去找赵明漪,不过不是想伤害赵明漪,而是想找赵明漪说话,问她能不能接受复合。
今天一大早,吏部尚书一家就被大理寺的人押进了天牢。
吏部尚书一家都觉得自己挺冤的,哭着喊着求饶,大理寺的人也没问出个所以然来。
赵彻来找沈柏,主要是想跟她商讨一下要怎么处置他们。
沈柏这一世没有入朝为官,跟在赵彻身边的时间也不长,不知道为什么,赵彻遇到事情下意识的还是想跟沈柏商量一下,总觉得她比朝堂上那些人更合他的心意。
照沈柏之前的想法,吏部尚书一家蓄意骗婚赵明漪,满门抄斩都是应该的,但去周府吃了满月酒,沈柏改变了主意,直接把人斩了,皇家和赵明漪的形象就没了,还是慢慢来,让他们先暴露自己的真实面目,补全赵明漪的名声更好。
沈柏这么提议,也算是还赵明漪一个情,毕竟遇到刺客的时候,赵明漪还帮了她一下。
赵彻对沈柏的想法很赞同,沈柏又把香料的事跟赵彻说了一下。
商人大多唯利是图,沈柏不敢保证南襄国所制的所有香料都是没有问题的上品,但她能肯定,这些商人里,没人敢在香料上动手脚故意让昭陵的子民没有后嗣。
京兆尹也上奏了这件事,百官在朝堂上因为这个吵闹了一番,沈柏正好又提到,赵彻轻声问:“你觉得这件事要怎么处置?”
沈柏说:“这些香料从南襄到昭陵再到瀚京,期间要经过无数人的手,若是有人想在里面动手脚,实在是防不胜防,但每个地方应该都设置有商运使,商品有问题,首先就要追责这些商运使才是。”
商运使是最初卫家作为皇商和南襄通商的时候,由先皇后提议设立的职位,这些官员负责检查商品的优劣,恒定货物的市价,以免有人胡乱定价,打破市场规则。
所有从南襄来的香料都要经过商运使的查验,如今出了问题,自然要第一时间找他追责。
而且瀚京作为昭陵的国都,进入这里的商品要接受的检查关卡更多,层层追查下去,总是能查出一些猫腻的。
这件事关系两国之间的商贸往来,沈柏的思路和大理寺的思路是一样的,算是比较中规中矩。
赵彻没有发表什么意见,过了一会儿问:“你觉得这件事的元凶是谁?”
当然是这些世家大族了。
沈柏腹诽,知道赵彻多疑,直接这样说他多半不大会信,委婉道:“纵览史书,南襄国一直都不是什么争强好胜的国家,他们从来没有主动挑起过和邻国之间的战争,和昭陵互通商贸对他们来说是有益的,反之,则毫无裨益,这世上总不会有人做损人不利己的事。”
南襄国的人没有理由破坏和昭陵之间的商贸往来,两国之间的商贸一旦断绝,昭陵的国力会受损,世家大族对皇权的影响会加深。
究竟是谁做的这些事,赵彻应该也心知肚明。
沈柏说完,赵彻陷入沉默,片刻后让宫人送上玲珑棋局,拉着沈柏下起棋来。
做了三年皇帝,赵彻下棋更讲究求稳,他喜欢慢慢布局,等把一切都掌握在手中再慢慢收网,沈柏则比较激进,更喜欢横冲直撞,杀出一条血路。
一共下了三局,都是赵彻赢。
最后一局快结束的时候,沈柏轻声说:“陛下,论棋术我是远远下不过你的,但现实不是下棋,你损失的棋子都是活生生的性命,你不能总是用这些人的尸体去换一场胜利,就像先帝当年牺牲先皇后和卫家。”
就像你牺牲相府那个无辜的孩子。
最后一句话沈柏说得有点重,却也是事实。
做帝王的,手上免不了要沾染血腥,既然如此,沈柏宁肯用奸臣的血来保全忠烈,也不希望牺牲让步换一时苟且。
这世道,终究是谁更铁血冷漠谁就能站到更高的位置。
下完棋,赵彻离开南辰宫,此后几日,京中没什么大事发生,只是因为一桩命案,京兆尹下令,禁止任何商铺贩卖香料,凡是囤积了香料的铺子都要上交官府,由官府统一查验,代为保管。
这件事对城中百姓的影响并不大,没人知道京中派了三百暗卫前往各州暗查商运使。
二月十六,丞相沈孺修五十大寿。
赵彻提前三日在朝堂上说他要亲自到相府给丞相贺寿,百官全都识趣的回去准备贺礼。
因为小少爷夭折而死气沉沉将近两个月的相府终于挂上红绸和灯笼,恢复一点生机。
沈珀夭折后,孙氏哭闹了好几日,然后就病倒了,沈孺修受到的打击也不小,顾念她伤心悲痛,沈孺修这些时日下了朝都早早地回府,不过孙氏不再像以前那样盼望他回家,两人待在一起也总是没什么话可说,关系僵到冰点。
孙氏身体不好,沈孺修没让她操持寿宴,所有的事都是自己每日上完朝以后回来打点。
如此过了两日,沈孺修的精力便有些不济,而且相府这么多年也没办过什么宴席,沈孺修对宾客安排和饭菜安排完全没有概念。
二月十五晚,沈孺修沐浴完坐在书桌前对着长长的宾客名单发愁,房门被敲响,下人轻声说:“老爷,宫里来人了。”
沈孺修放下名单,沉声说:“进来。”
房门推开,一个穿着黑色斗篷的人走进来,顺手关上门,取下斗篷帽子,沈孺修诧异道:“你怎么来了?”
沈柏走到书桌前,垂眸看见桌上的名单,吸吸鼻子说:“家里没个能顶事的,我不来怕你把头发都愁白了。”
沈孺修并没有因为沈柏的到来开心,皱眉低斥:“你知不知道暗地里有多少双眼睛盯着相府,这个时候来做什么?”
“我知道,丞相大人可厉害了,整个瀚京的人可都在盯着你看呢。”沈柏漫不经心的回答,随手拿了笔,拿起那份名单在上面勾勾画画,小声嘀咕,“排座的学问可大了,要是排得不好,指不定到时会有人在宴会上大打出手。”
这三年沈柏没在京里,也是按照上一世的记忆安排座位,反正不管怎样都比沈孺修乱安排来得好。
沈柏一点也不见外,找了凳子坐在沈孺修对面,低头认真勾画的时候,让沈孺修有种时光回溯,正看着沈柏刚刚念书识字的时候,那些没说完的话都咽了回去,沈孺修抿着唇安静看着沈柏。
沈柏勾着名单嘴上闲不住,问:“明天开席一桌准备了多少菜啊,有没有菜单拿过来我看看,府上的厨子应该不够用,雇厨子了吗?还有传菜的丫鬟,够不够?”
沈柏问了半天没听到回答,好奇的抬头,见沈孺修眼眶有点红,动作一顿,问:“这是怎么了?也没吹风啊,沙子糊眼了?”
恢复女儿身这么久,沈柏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做女儿,看到沈孺修要哭不哭的,也只能用这种方式岔开话题。
沈孺修喉咙发哽,偏头平复了下情绪,然后才说:“这些都是管家在处理,我让人叫他过来。”
沈柏点点头,把座位都排完,随意地问:“惜若苑那位还跟你闹别扭呢?”
沈柏的娘亲离世后,沈孺修只抬了孙氏一个继室进门,上下两世,沈柏走后,都是孙氏陪着他,现在沈柏对孙氏的敌意也没那么大了。
说到底,沈老头老了,沈柏不能在他身边待一辈子,有孙氏在,他好歹算是有个伴儿。
人活一世,临了若是只剩自己一个人就太孤独可怜了。
“孩子没了,她郁结在心,病了。”沈孺修轻声说,因为一直克制着情绪,嗓子有点沙哑,像刚哭过。
沈柏拿这样的沈老头一点办法都没有,不敢看他的眼睛,低声说:“这么多年她其实也不容易,虽然担不起主母的责任,对你也算是体贴入微,孩子已经没了,你让她好好调养身子,她还年轻,你努努力,指不定还能再要上一个。”
哪有当女儿的跟爹讨论这种话题的?
沈孺修沉了脸,正要呵斥,沈柏继续说:“你别在我面前哭,这些年我也不容易,你知道的,我一直就喜欢顾兄一个,也没有过其他人,这次我能回来已经算是我的造化,无论如何我都是要嫁给他的。”
这三年沈柏杳无音信,顾恒舟表现如何沈儒修都看在眼里,他叹了口气说:“顾家这小子也不容易,你们能成自然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