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暂时买不到了,沈柏带小七小八找地儿吃饭,然后买了一些滋补的礼品,去了城南一座宅院。
院子和沈柏记忆中一样,依然没有门房守着,门上贴着的年画还很新,相当威武霸气。
沈柏走过去敲了几下门,很快有个爽朗的声音应道:“门没上栓,进来吧。”
推门,门果然是松松掩着的。
翠娘坐在院子里,正在打井水洗衣服,沈柏进来的时候,她一时没认出来。
沈柏走过去,柔声说:“婶婶好,我是东方鸢灵,今天是代夫君来探望婶婶和李叔叔的。”
翠娘跟邻里邻居都很熟悉,没见过沈柏这样的,皱着眉头一脸疑惑,沈柏提醒:“前年年底,顾大统领带我来过一次,我吃过婶婶做的锅边馍,一直回味到现在。”
提到顾恒舟,翠娘立刻想起来了,连忙站起来,把手放在衣摆上抆了抆,拉着沈柏的手往屋里去,边走边说:“我就是看着眼熟,原来是你,快进来坐。”
进屋,翠娘热切的给她们倒了茶,见沈柏提了不少东西,忍不住念叨:“都是自家人,来就是了,还带什么东西,吃过饭没有?”
“吃了。”沈柏温声回答,很喜欢翠娘身上的烟火气,环顾一周,见李云觉似乎不在家里,好奇的问,“李叔叔怎么没在家里?”
听到这个问题,翠娘闲不住了,说:“他就是闲不住,自己都一大把年纪了,隔三差五的还腰酸背痛的,还当自己是十七八岁的小伙子,去年城里有人开了一家武馆,请他去做教习师父,他来劲儿得很,每天起早贪黑,恨不得直接住在武馆,哪里还记得自己有个家啊。”
翠娘语气里有两分抱怨,她出身风尘,被李云觉娶回家以后就是想安安心心过日子,两人凑在一处能说说话,李云觉一心扑在武馆上,自然就冷落了她,她有不满也很正常。
沈柏笑笑,安慰说:“男人都是这样,李叔叔一生征战沙场,就算卸甲归田,让他成日待在家里他也会闷得慌。”
“谁说不是呢。”翠娘认可的点头,“他这一辈子都在打打杀杀,一天不动就骨头痒,比犯病了还难受。”
翠娘到底还是心疼李云觉的。
沈柏又安慰了她几句,说:“男人有男人的事做,咱们女人成日闲着没事干也会无聊,我刚到远峰郡,还有许多事要做,婶婶若是不嫌麻烦,能不能帮帮我?”
沈柏相当客气,一点架子都没有,翠娘连忙说:“不麻烦不麻烦,你想做什么,跟我说一声就好,哪需要你亲自动手啊。”
“我没当过家,刚开始还是要了解一下要做些什么事,然后才好让别人去做,夫君在军营练兵打仗,我总不能在家里给他制造麻烦。”沈柏温笑着说,眉眼之间俱是温婉,翠娘也知道大户人家和平头百姓的生活不一样,连连点头:“如此也有道理。”
沈柏想雇两到三个厨娘,手脚麻利,勤快憨厚就不说了,最好话不要太多。
人多嘴杂,沈柏不想府里有点什么事就宣扬到外面去让人听了笑话。
顾恒舟休沐的时间不一定能确定,而且有时候难免会受伤,所以沈柏打算每晚留一个人值守,保证晚上也能有热水和热的饭菜供应,工钱自然会比其他地方要稍微高一点。
翠娘是从风尘地出来的,看人很准,沈柏把要求一说完,翠娘心里立刻有了好几个合适的人选。
沈柏让翠娘帮忙问下这些人有没有意愿来做工,如果有的话,明日就可以到府上试试。
翠娘一口应下。
嫁给李云觉以后,翠娘虽然没有大富大贵,但也算衣食无忧,这两年都耍得无聊死了,沈柏邀请她这几日陪自己在城里逛逛,翠娘欢喜得不行,热情的留了沈柏和小七小八吃晚饭。
晚饭李云觉也没回来吃,不过有沈柏她们在,翠娘相当高兴,吃到一半,沈柏状似无意的问翠娘:“婶婶,我与夫君成亲已有一年了,因为有些事耽搁所以我现在才到远峰郡,这一年里,夫君没招惹什么桃花吧?”
翠娘一听就知道沈柏在担心什么,当即摇头,果断的说:“你放一百个心,行远绝对不是那种朝三暮四、拈花惹草的人,他和你李叔叔一样,心里只有他的兵,绝对不会多看旁的女人一眼。”
这话沈柏是相信的。
她点点头,又听见翠娘说:“不过他们身正不怕影子斜,也盖不住有狂蜂浪蝶非要往他们身上扑啊,去年就有个半老徐娘,借着卖豆腐脑的名义,对你李叔叔嘘寒问暖,要不是老娘观察敏锐,及时遏止,你现在恐怕就能看见两个婶婶了。”
把沈柏当成自己人,翠娘说话便没那么多顾忌,沈柏被逗得笑起来,附和道:“婶婶风韵犹存,可不是一般人能比的,李叔叔应当不会被外面的花花草草迷了眼。”
翠娘摇头,说:“你还小,不懂这世上有多少没脸没皮的贱蹄子,她们为了抢男人,什么见不得人的招数都能用得出来,行远虽然总是冷着一张脸,但那容貌在咱们远峰郡可是出了名的俊朗,而且他为人正直,婶婶说句不好听的,这女人啊,最喜欢勾搭这种男人,看他失控、情难自禁的模样了。”
这倒是真的。
沈柏最喜欢的,也是顾恒舟红着眼、喘着气、掐着她的腰肢流汗失控的模样。
就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被她染上了烟火气,挠得人心痒难耐。
但这种画面,沈柏不想让第二个人看见。
她拉着翠娘的手说:“话糙理不糙,婶婶说的我都记下了,以后城里若是有什么小妖精非要往夫君身上扑,还请婶婶帮我一起清理一下。”
“这是自然。”翠娘正气凛然的说,“老娘眼里是容不得那些贱蹄子的,她们来一个老娘就撕一个,你身娇体贵不方便动手,在旁边看着就行。”
沈柏乖巧的点头,努力维持在翠娘心里“身娇体贵”的形象。
吃过饭,谢了翠娘的款待,沈柏带着小七小八回家。
远峰郡没瀚京繁华,入夜之后街上没什么人,安安静静的,只偶尔听到几声犬吠。
家里没人,门口连个灯笼都没有,黑黢黢的没什么生气。
沈柏想起顾恒舟,这一年来,不知道他从营里回家看到这样的家是什么样的感受。
回家后,沈柏让小七小八找来梯子,从库房里找了两个大红灯笼挂在门上。
现在家里有她这个顾夫人镇守着,可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冷冷清清了,小日子得燥起来。
挂完灯笼,小七小八烧好热水,沈柏自己拎到主屋洗澡。
做完这一切,夜有点深了,小七小八偷偷在旁边打了好几个哈欠,沈柏让他们先去睡,安静下来后才有功夫仔细打量主屋的摆设。
宅院算是顾恒舟专门为沈柏置办的,主屋的风格和沈柏在瀚京的闺房稍有点像,只是床更大一点,还多了个放兵器的架子。
顾恒舟鲜少在家待,这架子也空荡荡的没摆东西,不过小七小八很听话,把屋里打扫得很干净,一点灰尘都没有。
衣柜里只放了几件顾恒舟的衣服,看上去有点空,沈柏没打算让他们一直空着,她的衣物先得添置几身才行。
除了这些,沈柏还在屋里看到一个很大的书架,书架被当作屏风,将里间和外间隔开,不过上面没放几本书,摆的都是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
有竹编的蜻蜓、小老虎,还有各式各样的木雕、面人。
都是沈柏少时喜欢玩的东西,这里没有别人,应该都是顾恒舟给她买的。
沈柏想象了下顾恒舟冷着一张脸去买这些东西的场景,唇角控制不住的上扬。
顾兄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可爱呢。
一觉睡到天亮,沈柏醒得还算比较早,刚吃过饭,翠娘就带着五个人来应聘厨娘了。
翠娘很是贴心的帮沈柏提防着小妖精,叫来的都是三十左右,膀大腰圆的妇人。
这些人看着都很憨厚踏实,沈柏问了她们几个问题,翠娘已经说过要值夜的事,她们都能接受,沈柏又简单提了一些要求,有两个有点犹豫,沈柏留了三个人,马上跟她们签了契约,工钱每个月比一般人家多十二文,依次轮值。
三人当即留下,帮沈柏她们准备饭菜。
翠娘站在旁边一直没有说话,只觉得沈柏思路清晰,从容大气,很是有当家主母的风范,狠狠夸了沈柏一番,沈柏应下,而后说:“我与夫君是在瀚京成的婚,拖了一年才来,城中的人恐怕并不知晓我,过些时日就是我和夫君成婚一周年的日子,我想借机设宴,也好与大家认识认识,不过这宾客名单我不知晓,婶婶这些日子可能帮我打探打探?”
翠娘对这些也不拿手,有些为难的说:“我和你李叔叔没有大操大办过,平日家里也没什么客人,行远瞧着也不像是愿意花时间做表面功夫的人,这事你还是与他商量比较好吧。”
与他商量他必然是什么都不想做的。
沈柏拍着翠娘的手说:“夫君操心营中的事就好了,这些小事不必让他烦心,婶婶也不必有压力,这些时日你带我认下人,我心中自会有计量。”
沈柏说得恳切,翠娘莫名就觉得她很可靠,当即点点头。
下午两人一起去成衣铺买了衣服。
顾恒舟这一年给沈柏置办了不少首饰,沈柏便没添置,见天气越发暖和了,给顾恒舟置了两身新衣。
逛完回家的时候,正好路过李云觉所在的明启武馆,沈柏和翠娘一起进去看了看。
武馆面积还挺大的,绕过大石屏,后面是数十米见方的校场,校场上站着好几十个少年,少年们扎着马步,底下摆着香炉,正刻苦的操练着。
每隔四五列都有一个教习师傅,他们穿行其中,时不时纠正一下少年们的姿势,很是像样。
找了一圈,翠娘也没发现李云觉,沈柏带着她往前头去,果然看见李云觉和一个穿青衣长衫的青年站在一处高台上,两人正低头说着话。
翠娘嗔道:“他每天天不亮就出门,宵禁才会回来,老娘还以为他在这里多忙呢,没想到就是躲在一边看热闹,我看他这个家是不想要了!”
翠娘说着有点委屈,沈柏笑道:“李叔叔以前可是国公大人的副将,武馆能请到他已经是非常了不得的事了,自然是让他做总教头,他虽然不用亲自下去盯人,但要总管全局,责任可重多了。”
翠娘听了脸色好了一点,还是有点不甘心,她一门心思想着给这老不修生个孩子续香火,他倒好,一心扑在别人家的孩子身上,再老一点生不出来了可怎么办?
沈柏带着翠娘走过去,李云觉昨夜从翠娘口中听说沈柏来了,一见到两人立刻停下交谈大步走来,知道沈柏和顾恒舟成了婚,李云觉再见到沈柏脸上的笑根本止不住。
“鸢儿见过李叔叔。”
沈柏颔首行礼,她现在和之前扮男装的模样相差甚远,李云觉原本还想拍拍沈柏肩膀的,走近以后反倒有些无所适从,只能干巴巴的笑道:“都是一家人,别这么客气。”说完又问,“你们怎么来这里了?”
翠娘瞪了他一眼,不满道:“怎么,武馆是你开的,我们不能来?”
李云觉也瞪了翠娘一眼,不想两人吵起来,沈柏说:“听说李叔叔在这里做教头,顺道就想过来看看,而且我想雇十个护院,对这里也不熟悉,想跟李叔叔打听一下去哪儿雇比较好。”
大统领府和国公府都在瀚京,府上的护卫都是从军中抽调的,这个院子虽然才是沈柏和顾恒舟常住的,但也算是私宅,从军中抽调人手并不合理。
这事是问对人了,李云觉把身后的青年拉过来,说:“这是明霁,是我的副教头,也是这家武馆的少当家,能进武馆的人都是身家清白的,你想雇人从这里雇是最好的。”
明霁一直站在后面没说话,突然被李云觉拉到前面略有点不自在,沈柏颔首道:“少当家好。”明霁拱手还了一礼,沈柏清楚的表达自己的诉求,说:“我想雇十个护院,希望他们的身手能强一点,如果可以,我想在武馆举行一场比试,胜者优先,契约会从十年起步,毕竟我不想总是换人,佣金方面我会给得高一些。”
沈柏做妇人打扮,身量娇小,气质温婉,有着不属于远峰郡的贵矜,明霁原本以为沈柏只是来找李云觉帮忙的,没想到她考量得还挺全面。
李云觉眼底闪过意外,沈柏继续说:“组织比武的花销我会负责,如果少当家觉得可以的话,我可以先付定金,等夫君休沐有时间了,再与他一同前来观战挑选。”
明霁说:“当然可以,稍后我就会让人把消息传下去。”
沈柏给明霁付了十两银子做定金,又跟李云觉说了会儿话才和翠娘一起离开,路过书店,沈柏买了笔墨纸砚,回家把这两日的花销都记下。
虽说她和顾恒舟都不缺钱,但这钱也不能花得不明不白,说不定哪天被人讹了都不知道。
接下来两日,不用沈柏邀请,翠娘自己就会往这里来。
要办宴席,沈柏预购了十张桌子还有配套的椅子,又买了许多餐具厨具,待客的各种茶叶也买了不少,连着几日都没歇下。
顾恒舟休沐这日,一结束操练就骑马赶回家。
时间有点晚了,到家的时候正好到了宵禁的点。
远远的他便看见家门口多了两盏红灯笼,红彤彤的散发出柔和的光亮,像一团火,暖暖的扑进他心底。
推门,门没上栓,把马牵进院子里,顾恒舟径直朝主院去。
快到前厅的时候,小七拎着灯笼过来,见到他欢喜道:“大统领回来啦!”
“夫人呢?”
顾恒舟问,小七脆生生的说:“刚吃过饭,夫人在院子里散步消食。”
就知道她闲不住。
顾恒舟大步往里走,发现院子走廊上每隔一段距离就燃着一盏灯,像是指引,他加快步子,跨进主院果然看见沈柏叉着腰在院子里走来走去,嘴里还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儿,懒洋洋的,莫名叫人酥了骨头。
顾恒舟在门口停下,沈柏似有所感,转身见到他,立刻咧嘴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夫君,你回来啦。”
昏暗的灯火下,她笑靥如花,明媚又温暖,顾恒舟心脏鼓跳,终于控制不住,大步走过去将她拥入怀中。
紧紧的,再也不想放开。
沈柏楞了一下,而后环住他的腰肢,靠在他胸膛说:“夫君,我都要想死你啦。”
这人,就会说这种花言巧语蛊惑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