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季子清陛下,季子珊朝他胡乱福了福礼,就拍拍屁股离开了。
“朕也走了,母后早点歇着。”待季子珊走出次殿后,季子清陛下也起身提出告辞,他走出寿康殿时,正瞧到小妹妹绕过彩雕游廊,季子清陛下的步子大,脚程稍微提的快些,不久就追上了溜达散步般的小妹妹,“喂,小丫头,怎么理都不理皇兄?”
季子珊望天无语道:“我从宫外回来,才过多大会儿功夫啊,都挨了你三顿骂了,我要是再和你说话,指不定就要拎鸡毛掸子揍我了,我啊,还是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吧。”
季子清陛下沉默片刻,才道:“皇兄最近有些心烦,看什么都不太顺眼,不是故意骂你的……”
季子珊轻轻‘哦’了一声,就没再说话了——如今四海升平,外无战乱,内无祸患,唯一能让皇帝老哥心烦的事情,恐怕只有董皇后的病了,皇帝的正妻虽被尊称为皇后,但皇后却远远不代表妻子这一层涵义,哪怕董皇后一直病病歪歪,只要她活着,圆圆大皇子就是唯一的正宫嫡子,倘若董皇后哪一日没熬住去了呢,那后头会有什么事儿,谁也预料不到。
不管是为了朝堂安定,还是因为董皇后本人,季子珊都相信,她皇帝老哥是十分盼着董皇后康复如初的。
皇帝也并不是真的铁石心肠冷情冷心,最起码季子清陛下就不是这样的,他到底与董皇后做了十余年夫妻,纵算不是伉俪情深,却也是举案齐眉相敬如宾的,唉,也不知董皇后到底还能撑多久,季子珊虽不懂医术,但单看她如今的病势,也知恐难好转,若她真的去了……圆圆可怎么办呢。
第164章 一更20
兄妹俩一路静默无言的走出慈宁宫,来时乘坐的轿辇,还恭恭敬敬候在宫门外。
这日正是初十,半轮皎皎明月悬在深邃夜空,洒下缕缕清淡缥缈的微光,季子珊伸手拢拢肩头的披风,对驻足望月的季子清陛下道:“皇兄,天凉了,你快坐轿子回宫去吧。”皇帝老兄都说他有些心烦了,季子珊自然也跟着收敛行为,得等他起驾离开后,她才能坐轿滚回自己的云藻宫。
“不坐了,皇兄想走走,你先回吧。”季子清陛下收回望月的目光,温声对季子珊道,“皇兄不是有意对你发脾气,小丫头,可不许生皇兄的气啊。”说着,轻轻揉一下刚到自己胸口高的脑袋瓜,又道,“在外头跑了一天,回去歇着吧。”
季子珊挠了挠耳后根,嗫喏道:“咱俩谁跟谁呀,我怎么会生皇兄的气……反正我这会儿也不困了,索性陪你一起散散步得了。”
“也成。”偌大的皇宫里,季子清陛下还真找不到几个能陪他在晚上散步的人,惠安太后吧,到底上了年纪,经不起折腾,元宝小王爷吧,他身子骨弱,恐怕已经在群英宫歇下了,圆圆大皇子吧,已经学习了一整天,也不好再叫他过来陪着,至于后宫的妃嫔和小些的皇子皇女,一边是提不起说话聊天的兴致,另一边都还是些咿呀孩童,不是战战兢兢的畏他怕他,就是懵懂无知的只会啼哭。
既然是散步,季子珊便提议道:“那去逛逛御花园?”
“大晚上的,还逛什么御花园,皇兄只是想随便走走,唔,还是顺道送你回云藻宫算了。”季子清陛下背负双手,踏着薄淡的月色缓步前行,“你小时候呀,最是调皮捣蛋,每次和皇兄在晚上走路时,就爱踩皇兄的影子玩儿,还专门在皇兄的脑袋上蹦跶,皇兄不叫你踩,你就伸着脖子嗷嗷叫唤,嚷嚷什么又不是真踩你的头,就是踩踩你的影子嘛,还说皇兄是小气鬼,你都不介意叫皇兄踩你的影子……”
季子珊跟走在一旁,撇了撇嘴道:“本来就是嘛,踩几下影子而已,又不会痛。”
月色下的皇宫,分外清幽静谧,季子清陛下随意的几声轻笑,便显得有一些突兀:“唉,你这小丫头呀,从小就淘气,长大了又见天的和皇兄顶嘴,哪有半分淑女的娴雅样子……”小妹妹生来无父,他不免多纵疼了些,这十几年来,抱着既当爹又当哥的心态,只要不算太坏规矩的事情,他都由着她高兴。
“不过,你是金枝玉叶的公主,脾气大些也无妨。”季子清陛下话锋一转又道,要是小妹妹的脾气跟季子媛一样的软绵绵,他反倒又该发愁了。
季子珊嘿嘿一笑:“我哪里脾气大了,别人都说我可和气来着……”
兄妹俩一路闲聊着到了云藻宫,悬着大红灯笼的宫门口,季子珊问自家皇帝老哥:“皇兄,要不要进去喝杯茶?”
季子清陛下笑着摇头:“不了,皇兄还有些事要处理,这就回干明宫了。”
季子珊轻轻哦了一声,然后朝季子清陛下挥爪子:“那皇兄你忙完,可要早些休息啊,明儿一早,你还要上朝呢,别精神头不足,在朝堂上偷偷打盹儿,叫御史台的大人们看到了,他们……哎呀……”
伴随着季子珊轻轻的呼痛声,季子清陛下收回弹出一颗爆炒栗子的手指,笑着轻斥道:“小丫头又胡说八道。”他会在上朝时睡着?这不开玩笑么。
在季子珊揉脑门时,季子清陛下已转身离去:“回宫去吧,朕走了。”
“嗳!”季子珊脆生生的应道。
待到枝头的桃花苞逐渐绽放时,董皇后的母亲镇国公太夫人入宫探望女儿,嘘寒问暖一番后,便示意皇后女儿屏退宫婢,接收到母亲传来的意思后,董皇后淡淡垂下眼帘,片刻后,才吩咐道:“都下去吧。”
所有人行了告退礼,尔后鱼贯而出。
“……婉婉,你别嫌母亲说的话刺耳。”因入宫探视的时辰有限,镇国公太夫人也没法多做铺垫,略说了一句开场白后,就进入正经的主题了,“原本家里是想着,借着此回选秀之机,送你妹妹入宫的,谁知,选秀之事又作罢了……”
董皇后的父亲在四年前就已过世,如今的镇国公正是董皇后的兄长,在董皇后染上重病后,镇国公多番朝太医院院正打听董皇后的病势,太医院院正虽未明言直说,但董家人还是猜到,董皇后在世的时间恐怕已经不多了,如此这般,董家人伤心归伤心,但该有的打算和筹谋,却也没忘记和落下。
毕竟,若是董皇后没了,给董家带来的影响不言而喻,而且,陛下又正值盛年,若是再立继后又有嫡子,那董皇后所诞嫡长子的前途……只怕要变一片渺茫。
“婉婉,你要替大皇子多做打算啊,他年纪尚幼,宫里若是没人护着,以后可怎么办呢……”镇国公太夫人看着满脸病容的命苦女儿,再想着可怜的金贵小外孙,不觉落下两行眼泪,轻轻低泣道,“婉婉,你倒是说句话啊,你心里究竟是个什么打算?”
董家的打算是,既然董皇后的身子已经撑不多久了,未免断了与皇家的姻亲,也为了给大皇子寻个庇护者,董家恰有一适龄的庶女,虽说以她的庶女身份,接替不了女儿的皇后位置,但只要皇后女儿肯配合,给她高一点的位份,应当还是没有问题的。
“母亲想叫我说什么……”董皇后一直低垂着眼帘,语气漠然道,“说我愿意去求陛下,叫陛下把妹妹纳进宫里来?”
镇国公太夫人泣泪哀声道:“婉婉,你若是好好的,母亲又怎么会出此下策?”
“母亲不必再多说了,我不会答应的。”董皇后声音冷漠,口气决绝。
镇国公太夫人苦口婆心的劝道:“婉婉,母亲知道你和陛下感情好,不愿意叫你妹妹掺和进来,可……俗话说的好,这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你就不替大皇子的未来考虑么?虽说大皇子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但以后只怕架不住有心人的算计啊。”
“母亲当真以为,只要妹妹入宫,就能替我护好大皇子么?”董皇后轻轻冷笑一声,“进了宫里的女人,过的日子是好是歹,都是陛下一句话的事儿,我嫁入宫中十余载,多年没见过妹妹,谁知她靠不靠得住,若她以后惹了陛下不快,岂不还要牵累大皇子!”再者说了,她的儿子是中宫嫡子,本是最尊贵不过的身份,若他朝又改由妃妾抚养,岂不平白自降身份。
镇国公太夫人见怎么也说不通女儿,只当她是脑子病糊涂了,便拿帕子拭泪道:“那你说,倘若你真的撒手走了,大皇子可怎么办?”
和母亲说了这一阵子的话,董皇后已经显得疲累至极,声音轻轻低喃道:“母亲莫非忘了,大皇子不仅是我的儿子,更是陛下的儿子,只要大皇子足够优秀,陛下自会……一直爱护他。”
镇国公太夫人却不赞成女儿的话,低声反驳道:“婉婉,不是母亲心狠咒你,倘若你哪日不在了,这皇后之位就空了出来,别家岂有不觊觎的,若是陛下立了新后,又常年累月的伴着,他再对你情意深重,也是会一日一日淡下去的,到那时……”
听着母亲的絮絮叨叨,董皇后嘴角泛起一抹奇特的虚弱笑意。
再有新皇后又如何?
她伴了陛下这么多年,得到的也不过是他的敬重,男女之情兴许也有一点,但却动摇不了陛下的任何决定,陛下他心志坚定,冷静理智,从不感情用事,只要圆圆是众皇子中最好的,陛下就不会放弃他,而且,谁说没有董家女护着,他的圆圆就会无依无靠?
他的圆圆还有惠安太后和昭阳长公主护着啊。
惠安太后待圆圆向来慈和疼爱,昭阳长公主更是和圆圆一起摸爬滚打的长大,情分自是非同一般。
与其叫不知能否靠得住的庶妹进宫,她宁肯把儿子托付给婆婆和小姑子。
陛下对惠安太后甚为孝顺,对昭阳长公主疼爱入骨,她们都是陛下心尖上最重要的人,只要她们站在圆圆这一边,就算陛下再立继后,继后也苛待不到她的儿子,她若敢和太后与昭阳长公主作对,陛下自然会叫她知道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