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小丫头忙不迭的应声而去。
她们都是新买进府的小丫头,虽不过在王府待了短短两三个月,却也在闲时磕巴瓜子时,将这府里的事儿摸了个清楚。
疯子,这是两个小丫头对德太贵人和季子铭二王爷的评价。
府里的老人偷偷告诉她们,二王爷之前甚为风流好色,荤素不忌,男女通吃,五年前在江南游玩的时候,便不幸染上了花柳病,然后就急急赶回了京城治病。
其后的大半年里,府里还算风平浪静,再往后,府里便彻底‘疯’了。
据说,因二王爷得的这个病无法治愈,德太贵人担忧儿子不知能撑到几时,便想让儿子先留些香火下来,二王爷要留香火有子孙,那就得睡女人呀,可二王爷得的这个病会传染,简直就是睡谁谁遭殃,可为了能有个子嗣,德太贵人和二王爷全然不理会这些,硬逼着王府的姬妾们侍寝,打头的是江‘侧妃’,后头依次是戚夫人,廖姨娘,贾姑娘……
王府的姬妾们轮流着被睡了一整遍,却没一个人怀上孩子,哦,连德太贵人的亲侄女,明旨钦封的武侧妃,都没躲过二王爷的毒手,听说武侧妃那时候也不愿意,跪着哭着求德太贵人放过她,然而为着二王爷不愿意,德太贵人就亲自叫人把武侧妃押上了二王爷的床。
两个小丫头听到这茬时,忍不住毛骨悚然的牙齿打颤。
也不知是病中多作怪的缘故,还是二王爷风流入骨死性难改,在睡了一圈姬妾没有留下种苗后,二王爷的目光一转,又把注意力投向了府里的丫鬟们,德太贵人身边的,武侧妃身边的,戚夫人身边的……但凡在二王爷跟前露过面的,都被他逮到床上糟蹋了。
二王爷如此胡作非为,身为其母的德太贵人竟不加约束,反以心疼儿子为由,叫他次次都能得偿所愿。
如此这般,有些性子烈的,一头碰死了,胆子小些的,便哭哭啼啼的屈从了,王府里从此鸡飞狗跳,怨气冲天,再后来,二王爷腻味了府里的姬妾和丫鬟,德太贵人就着人到外头再买新的进来,一茬玩腻了,就另买一茬进来,偷偷和她们讲八卦的粗使老妈妈表示,连她都记不清一共买进来多少拨了。
那个老妈妈还吓唬她们,说她们还太小太嫩,要是再大个两三岁,只怕也逃不过二王爷的手掌心。
两个小丫头差点没被那个粗使老妈妈吓死,她们不知道二王爷以前长什么样,只知道现在的二王爷面目森然,恐怖至极,她们见了不只想拔腿就跑,更想扶着墙根吐一吐。
一晃五年过去,二王爷不知祸害了多少女人,却连根香火毛都没留下来,而在这五年里,又不知有多少鲜活明媚的生命,葬身在这重重后院之中,有投井的,有跳河的,有上吊的,有割腕的……多的只怕双手双脚都数不过来,如今的王府后院,已经只剩下零零星星几个女人了,自打二王爷病得无力起身后,后院的女人数量才只减不增。
两个小丫头刚到武侧妃所居的院子,还没进门传话,却听一道慌张的尖叫声率先响起:“啊——不好了,侧妃娘娘也上吊了!”
为什么用‘也’呢,实在是王府最近上吊的人太多了。
自二王爷病得昏昏沉沉后,德太贵人简直就像疯了一样,拿王府后院的女人大肆出气,一忽儿骂她们不能替王爷传承香火,府里到现在连个小主子都没有,全都是不争气的东西,一忽儿又说她们不关心二王爷,只知道躲在屋子里不肯出来,便叫人把她们狠狠打一顿。
王府后院的女人被糟蹋过后,或多或少或轻或重都染了病,她们本就心思敏感,又被如此打骂不休,一时想不开后,好多人都选择了上吊,如今,连武侧妃都心灰意冷,萌生了寻死之意。
第171章 一更26
武侧妃自缢的消息传回富锦候府后,富锦候夫人仰头一倒,竟是直接厥过去了,掐了人中悠悠转醒后,就捂着脸痛哭出声,她一心只想叫女儿嫁得风光,没想到最后却是害了她……
而逼死女儿的罪魁祸首,却是女儿的亲姑姑和亲表哥。
若是早知会有这么一天,她说什么都不会送女儿入王府,哪怕嫁一个农夫过荆钗布衣粗茶淡饭的日子呢,那也比被生生逼死强啊。
此时的季子铭王爷也正命悬一线,武侧妃的自缢并未叫德太贵人心生怜悯,她只是分外烦躁的吼了一句报信的丫鬟:“知道了,滚出去!”
说完,就转回头继续喂季子铭王爷喝药,然而,一勺一勺的药汁喂进去,很快就又统统顺着嘴角流了出来。
德太贵人端着药碗呆呆的怔愣片刻,忽然崩溃的一把摔砸了药碗,然后嘶声力竭的放声大哭:“铭儿啊——”长长的哭嚎了一声后,德太贵人忽又神情古怪的呵呵笑了起来,那笑声越来越大,听起来格外渗人,直听得屋外的太医竖起了浑身的汗毛。
夏日的夜晚,星空璀璨。
慈宁宫的后花园,季子珊和圆圆大皇子躺在摇椅上,一起数星星玩儿,蓦然,忽有一颗流星划过天际,转瞬消失不见,季子珊估摸了当下的时辰后,便从摇椅中坐直身子,笑道:“圆圆,时辰不早了,你该歇着了,姑姑也要回云藻宫了。”
圆圆大皇子亦坐起身来,乖乖颔首道:“姑姑,咱们明天还一起数星星吧。”
“好呀。”季子珊弯着漂亮的大眼睛,笑着答应道。
作为惠安太后的嫡亲女儿,季子珊所住的云藻宫里,亦是用冰无限额,只要她觉着燥热,就可命人去冰窖起冰块,是以,盛夏之季里,季子珊依旧能夜夜好眠,直到次一日清晨,睡得饱饱足足的季子珊才得知,昨天夜里,季子铭王爷薨了,而德太贵人也在大受刺激之下……疯了。
季子铭王爷的后事办得非常风光,就像他那年出生时一样的隆重。
季子清陛下表现得十分悲痛,当然,季子珊知道他一点也不伤心。
这十几年里,季子珊也隐隐听说了一些昔年旧事,比如,在武老太后的撑腰壮势下,惠安太后曾经诸多容忍德太贵人武氏的嚣张跋扈,也曾多次被自己的亲婆婆栽赃陷害,更甚者还被她暗地下过毒药,差点害得惠安太后一尸两命,而身为中宫嫡子的季子清陛下,在武老太后那里受到的只有冷待和冷眼,在季子铭王爷对季子清陛下大不敬时,武老太后永远包庇的是季子铭王爷,受到冷语责骂的永远是季子清陛下。
恩怨就像酿酒,越积越深,越累越浓,直到再也难以调和。
纵然有先帝留下遗旨,但曾经趾高气昂的德太贵人母子,还是被惠安太后母子……以温柔的软刀子一点点剐了个干净,没有哪个肱骨老臣跳出来斥责季子清陛下,说他不顾先帝遗愿残害兄弟手足。
在世人眼里,季子铭王爷就是自己把自己作死的。
至于季子清陛下有没有在暗地推波助澜,季子珊并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当年人,当年事,她并未身临其境,又如何妄下评断呢。
一场酣畅淋漓的暴雨,洗刷散了连日来的燥热和烦闷,也打落了无数的落英缤纷,雨后的空气格外清新,惠安太后扶着碧云嬷嬷的手,踩着一地落花的芬芳,从慈宁宫出发,踏上长长的石道,越走越偏,直到一座挨着冷宫的衰败宫殿前才停下,这里是德太贵人目前所住的地方。
因德太贵人神智不清,已变得疯疯癫癫,着实不宜再居福安宫,所以,惠安太后特意给她找了一处更清静的地方养病。
季子铭王爷已故,德太贵人就成了一片无根的浮萍,哪怕她没有疯癫脑子清楚,她依旧会被安顿在这里,原因无它,到了此时此刻,先帝爷所留下来的庇护遗旨,已没有任何约束力了。
碧云嬷嬷示意照看此处的宫人打开宫门,门内一片荒凉破败之景,与真正的冷宫也相差无几了。
残留的雨渍顺着破旧的屋檐滴答落下,空气里弥散着一股腐烂的难闻味道,荒草丛生的庭院里,此时正有一个披头散发的邋遢婆子,坐在地上疯疯癫癫的哭哭笑笑,她身上的那件宝蓝色衣裳,还是被接回宫里时穿的,虽然上头已然满布泥渍,但依稀可瞧见金丝线勾勒出的精致花纹。
惠安太后凝视了德太贵人好久,似在追忆数十年前的陈旧恩怨,最后,只轻声说了一句:“随她自生自灭吧。”言罢,就扶着碧云嬷嬷的手转身离去。
待惠安太后转过第一道墙角时,墙根之处,赫然站着一个身穿素袍的俊秀少年。
正是元宝小王爷季子恒。
随侍的内监和宫女停在原处不动,惠安太后只扶着碧云嬷嬷的手向前迈出几步,神色是温柔的怜惜:“元宝,你怎么来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