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抓了抓头发,似乎是有些为难,又有些好笑:“你结婚的话当然没问题,大家都会帮你准备婚礼的。不过莉莉小姐似乎是一位大家闺秀,和她结婚应该很难吧。”
大家闺秀意味着你想娶人家,先有一道很高的关卡要过。
你小子是哪里冒出来的,哪个家族的,和我家门当户对吗?功成名就了吗?养的起我家的女孩子吗?
想也想得到会被问这些问题的,而星级猎人的身份或许很管用,也或许会起到反作用......
甚至有更深刻的问题——这样的大家闺秀,名字是百合花的少女,本身也柔弱地如同一支脉脉的百合。看到她的一瞬间你就知道,她是要被小心呵护仔细对待才能活着的花儿。凡脱身为一星遗迹猎人,不会有那个时间和精力的。
不过这种话,金并没有和自己这个朋友说的意思。因为这件事现在完全就是一个影子,或者说,根本不可能走到那一步。
“我们去看电影吧。”莉莉看着所有人开始恢复镇定,若无其事地开始之前就在进行的种种娱乐,对凡脱和金小声说。
虽然拍卖会还要进行,但是因为这里的主人死了了关系,很多事情要重新安排,所以只能推后了两个小时。时间一下子变得相当宽裕了,主人家为了安抚烦躁的客人,特意开放了整座庄园的娱乐,随这些客人享受。
其中也包括了一个小型的放映室。
莉莉并不觉得呆在大厅能有什么事,或者去和不熟的人赌牌聊天也不是很好,这样还不如去看电影。如果谈得来的话,大家可以聊这个,如果谈不来也可以各自看电影,互相不打扰。
凡脱当然没有意见,金,金他倒是不想去,他打算去探查一下彩色卵和无脚鸟的事情。然而凡脱完全抓住了他的手,不准他走——相当明显的威胁,他在他手上写下了一些暗语。
‘你敢走的话,试试看,我一定会告诉会长你所有的行踪的!至少这个遗迹泥就不要想继续了!’
没办法,只能认输。
小型放映室只有一个三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和一位年轻小姐,似乎已经选好了片子在放映了,莉莉赶紧坐下。
这是一部今年票房很好的片子,以清新爱情片来说,票房已经很好了。
这种片子基本上拍不出什么新意,大都是俗气的不得了的那一套。不过这部电影能够票房大卖并不是没有理由的,至少情节相当抒情流畅,画面也拍的很漂亮,故事也差不多讲述完整了。
看到一半的时候那位年轻小姐就已经伏在那个中年男子怀里抽泣起来,凡脱明显也在期待这个,不过莉莉只是兴致寥寥地看完了这部电影,并没有什么别的反应。
实际上金是觉得这部电影有点无聊的,他没有睡着完全是因为凡脱一直在耳边碎碎念,以至于想睡而不能睡,勉强把九十分钟的电影看完了。
三个人在电影之后坐在了一间提供咖啡和茶的小客厅,凡脱眼睁睁地看着莉莉不断地往自己的咖啡杯里放糖和奶。他敢用自己星级猎人的眼光打赌,那绝对是普通咖啡加糖五倍以上的分量。
可怕的糖分......他甚至产生了自己牙疼的错觉。而这一杯与其说是咖啡,还不如说是糖浆的玩意儿被莉莉秀气地啜饮,似乎和别的普通咖啡没什么两样。
所以说,表面上看起来很正常的莉莉小姐,有完全不同于普通人的味觉呢。
“莉莉小姐喜欢这部电影吗?我因为工作的关系已经好几年没有看过电影了,完全不知道现在的女孩子喜欢什么样的电影呢。”
“这部电影?不是很喜欢呀。”
“真感人,阿娜答,那一段,就是安娜的母亲和安娜在房间争吵的那一段,高斯在外面听到了。‘你简直就是在自甘堕落,安娜,不准喝那样的人在一起’‘那样的人?高斯有什么不好,他是哪样的人?’‘一事无成,打算靠女人养活的文学家,他就是一个骗子,用他所谓的诗歌骗你们这样出身富裕家庭的女学生’。高斯,高斯的窘迫和痛苦......”
这句话几乎和莉莉的回答是同时的,莉莉忍不住扑哧笑了一下。
金忽然想起这个少女和平常人有些不同的观念,回忆电影的情节若有所思:“莉莉小姐似乎完全不认可?”
莉莉摇了摇头:“现实生活中爱情的悲剧绝不会是那种样子的,太强烈的冲突与戏剧性,完全比不上隐隐于其中侵蚀。”
说着莉莉笑了起来:“如果我是安娜的母亲,我绝不会那个样子。这时候就应该不动声色,假装自己没有发现这一切,绝对不能给安娜和自己争吵的机会。只是偶尔,日常生活中把那个叫高斯的男孩子毁掉就可以了。”
“这是一个真正的穷小子,没有什么高雅的举止和优秀教育,拥有的只是一点点才华,和真挚的情感而已。母亲可以不经意间说起,说起那孩子可笑的乡下发音,总是不合身的过大的洋装,不合时宜的外交辞令......”
“并不需要高声嘲笑,只要不经意间的一点点漫不经心式的鄙夷这就足够了。你们说安娜是会替自己的情人辩解,还是会同样隐隐觉得有一些丢脸——其实辩解也不能够,她凭什么辩解呢?母亲也只是随口说说而已,她怎么能‘小题大做’。”
莉莉脸上依旧纯洁,可是这种时候,金绝不能再那样说了——‘她的灵魂与思想比她的肌肤更加皎洁,简直到了一触即碎的地步。’
“她一定不能再那样宽容地对待高斯了,安娜的爱情完了。没有轰轰烈烈与家族和命运的对抗,只是在潜移默化里,在一点点的算计里,就那样无声无息地完了。”
金并不是一个特别在意爱情是怎么一回事的男人,这个男人的心太广博了,以至于爱情对于他来说简直连生命的百分之一千分之一都算不上。
但是他第一次听到一个女孩子这样摧毁那些可以让别人付出生命的爱情,忽然有一种脊背发凉的感觉。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有一种‘害怕’的情绪。这不是因为其中的心机,而是心机之后的冰冷。
一开始的时候他就错看了这个女孩子,现在他发现,他依旧没有正确地明白她。
“这样他们结了婚——为了更多在一起——却发现再也不能真在一起,隔着早晨的茶,隔着晚上的饭,隔着孩子和铺子的账单。”
莉莉似乎没有发现金开始仔细观察她了,只是将手贴放在胸口,背诵这一首麦克尼斯的《仙女们》。
“有时半夜醒来,她听他的均匀的呼吸而感到安心,但又不知道,这一切是否值得,那条河流向了何处?那些白花又飞到了何方?”
“爱情就是这样的啊,要爱情死亡,绝不能用激烈的方式,那是无用的!那只会让爱更加茁壮——包括死亡也是一样,死亡是能够让原本短暂如梦幻泡影的爱恋绵延几年甚至几十年的东西。”
“人的感情就是这样奇妙的东西,在死亡中永恒,在长久中消逝。”
莉莉这个时候已经不像是金最开始看到的那样了,他似乎揭开了层层迷雾的一角,看到了那双眼睛后他不知道世界中的一点点。
她依旧是那个纯洁的少女,但她又是那样老于世故。
金根本不懂得文学、诗歌、电影、爱情的悲剧,这些东西,这些东西对于他来说比天边的云朵还要遥远——如果是金想要的话,天边的云朵其实也不是什么特别难得到的东西。
但他懂得看人,最开始莉莉所显示的背后的冰冷,会让他脊背发凉。但现在,他又一次改变主意了。
到了最后,这个女孩子并没有嘲笑什么,没有看不起什么,更没有打算伤害什么。她似乎只是因为真的理解了这个世界太多,所以比一般人看的清楚。
她的眼睛里这个时候是一种全然的悲悯与温柔——她看出了其中人类的弱点与痛苦。
爱,这个在一般人眼里应该坚定如初的东西,在她眼里不是这样。如果爱真的足够坚定,那么世界上也就不会有那么多真挚的爱恋无疾而终,有那么多痴男怨女来过,爱过,也离开过。
但她不为这种动摇,这种软弱,这种几乎是确定的消逝而责怪什么,反而是对这些背后的痛苦、悔恨、怅然感同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