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她始终保有陈莉莉那一颗平凡的心灵，所以她偶尔也会有破绽，可是那样的破绽永远只有她想展露的时候才可能展露——如果做不到这一点，她又怎么可能走到今天的地步。

“先做好你自己的事情吧。”不痛不痒地丢下这一句话。

帕里斯通却像是看到了什么稀奇一样注视着她，在舞会之后莉莉就半放开了自己的伪装。反正能知道身份的人都已经知道了，不知道的也不会有所察觉。所以这个时候的莉莉更加接近她真实的样子。

那颗陈莉莉的心让她的气质始终趋近于无害，或者说她本身就不是一个想要毁灭什么的人。她所有的作为，不留情面的、心狠手辣的、心机深沉的，从一开始就不是出于她的本心。

这不是她为自己开脱罪责，所有她犯下的罪过，所有她伤害的人事，她通通供认不讳，如果真的有哪一天她因此下地狱她也无话可说。但是她必须要说，一开始她本来就对这些世界没有分毫的恶意。

这样的莉莉没有因为互相矛盾的思绪变得浑浊，反而因为痛苦与煎熬越发纯洁——世界似乎就是喜欢这种对比，所以高山上才有最贫瘠的土地生出最奇崛景，河塘才有最污秽的淤泥长出最纯洁的花，童话里才有娇弱的人鱼公主走在刀尖上，有痛苦的眼泪流成璀璨晶莹的宝石和珍珠。

这样的女人简直是所有男人的梦魇，也是所有男人的狂欢。

帕里斯通不是什么好人，想要得到的也会一一筹划，在这一点上他和那些足够优秀的男人似乎没什么两样——因为优秀，所以也就有了一份强势，有了一份志在必得。别怀疑，男人就是这样劣根性的动物！包括帕里斯通这种似乎‘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也是一样。

斐洛就是这个时候看过来的，他似乎愣了一下。不是因为惊讶于莉莉在场，这是他早就知道的。而是因为站在莉莉身边的帕里斯通，两个人之间的气场显然不怎么融洽，可是斐洛羡慕帕里斯通。

以单恋者的敏感，他当然立刻察觉到了，那位猎人协会的先生，表面看上去好好先生，实际上滴水不漏的那个已经陷入了和他一样的境地。只不过他自己可能对此毫无所觉。

可是无论帕里斯通怎么看待自己对莉莉的想法，斐洛也不得不认清楚一件事了。至少人家可以毫无畏惧的伸出手，而自己连迈开一步的勇气都没有。哪怕在明白这一点之后，也是一样。

‘命运的强者有时候和身份无关’，斐洛忽然想起了自己和莉莉讨论古典小说的时候提及那些有超人之称的角色，莉莉就是这样说的。斐洛·帕科，这个世界上出身最好的人之一，可是却不敢向自己渴慕的走近一步。

说到底，他是命运的弱者，而她是强者，所以故事的全部就只能是这样了——话说回来他们又有什么故事？《罗密欧与朱丽叶》吗？果然是在自己的故事里演着别人的传奇。

所以最后的结果也就不用怨恨了，罗密欧与茱丽叶的结果是那样清楚，唯一可惜的是，他连一个惨淡的happy ending都得不到。

但是，原本他今天为什么有非要来到这里？斐洛·帕科心里很清楚，他的迷恋不会因为他的认命而减少一分一毫。后者是客观的现实致使，前者则全然是感性的侵蚀。他来看他，同时，哪怕她什么都没有说，他还是想替她完成她想做的事情。

这很可笑吗？不不不，这只不过是古往今来许多故事的又一次重演罢了。女人与男人，表达‘爱’的时候不都经常选择了奉献对方想要得到的吗？这不会因为明知道两个人毫无可能而收回。

‘爱是给予，所以永远不会失去’，说的真好啊。耽于爱的男子，他的爱到来是从自己那里到来，绝不是因为一个女人爱他。他的爱消失也一定是自己心里已经没有爱了，而绝不会是因那个女人决意不去爱他。

在两个人对剧本的时候诞生的暗号被传递到了现在的莉莉手上，莉莉只要看一眼就知道那是什么意思。他不知道她想要的到底是哪一个，只好把所有能给的讯息都给了——莉莉是很懂行的，立刻把消息传到了同来的助手手上。

在自己没办法的情况下所有人都喜欢公平竞争，但是要是自己可以提前领先，恐怕又没有几个人会站出来义正言辞地拒绝了。至少在莉莉看来，眼前这几个装作云淡风轻的助手已经激动的不得了了。

但是莉莉制止了这种激动，所谓‘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她这里受到了‘特殊对待’，但那些在公关上下了大功夫的家族、集团自然也有自己的利好。蛇有蛇道鼠有鼠道，她算是走了上层路线，人家走下层路线也有自己的厉害。

“够了，现在我们的工作才开始。”莉莉面色平静，观察了一圈四周：“算了，先静观其变。开始制定的标书不要改变，但是我要你们做一个预案，最后想要换掉标书的时候可以在几分钟之内做到。”

莉莉几乎敢肯定，自己将标书送出去的时候就会有在场的其他人知道标书的内容——无论是送标书的，还是负责密封的工作人员，又或者是进行初选的中层管理者，这些人恐怕都已经被‘做过工作’了。

莉莉很肯定，因为她自己也做了这个工作。现在标书从自己手上到能够决定事情的人手里，中间没有任何秘密可言。

与此同时在场外行动更加灵活的侠客显然接收到了莉莉的命令，一切都行动起来。侠客虽然喜欢战斗上赢，但也不讨厌纯粹的商场上的战斗，不见血，却一样让人兴奋。

忙碌中莉莉忽然有了一种荒谬的感觉，现在一切又公平了起来——人人都不作弊是一种公平竞争，人人都作弊了何尝又不是一种公平竞争。现在比的东西不就是作弊的能力？可别小看，这其中有的是搜集情报、公关行动、心机暗斗......

她只管下达方向性的指示，决定做什么，至于如何做到，那是她的秘书室室长侠客要想办法的事情。这种时候是她最喜欢他的时候，就为了这个，侠客偶尔的别扭也就成了可以忍受的。

最后的关头莉莉这边才送上标书，实际上很多人选择了一样的做法，包括帕里斯通。

再之后就是等待，好在这个等待也不久——或许帕科家族也怕时间太久了有更多操作的空间，事情变得更加复杂。对于上层的帕科家族成员来说这并没有什么好处，通过这个揩油占便宜的其实是下层和中层。

两个小时候中莉莉靠和侠客在通讯软件上聊天消磨时间，他们什么都说，却不说这一次的竞标——莉莉的眼光还在，侠客的头脑也还在，没有做的时候不好说，可一旦做了，有多少把握是心中有数的。

“现在由帕科家族的代理人来宣布竞标的情况......”

没有另外收拾一个郑重其事的地方宣布，明明是交易规模巨大到这个地步了！从这上面也可以知道，帕科家族的竞标会不用表面去装点辉煌，因为他本身就足够辉煌了——完完全全由金钱铸就的辉煌！

“七号产业——”代理人微微拉长了一下声音。与此同时莉莉和帕里斯通看向对方，有一种了然。两个同样擅长掩藏真实目的的高手直到这一刻才真正确定，他们的目的的确是同一个。

“最终由斯托克家族获得！签约资金是......”

斯托克就是莉莉挂名家族的名字，对此她有一些高兴，这些天的忙碌没有白费她当然高兴。同时也没有那么高兴，因为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莉莉带来的助手们已经高兴地欢呼起来了，侠客似乎同步收到了讯息，给她发了一个比小树叉的表情。

帕里斯通这边猎人协会的人显然就消沉的多了，倒是帕里斯通这个带头人看起来很平静。他端端正正坐在桌旁的高背椅子上，手指交叉合拢放在身前桌上，所有的事情都收入眼底。

包括出现在角落的、不被人注意到的斐洛，他正看着莉莉。而莉莉不知道是不是巧合，偏偏也看到了他。

会有什么东西可看吗？帕里斯通是这样想的。不过事情在莉莉身上总是不能用常理来推断，本该是男子的包容与女子的感激的，事情却偏偏反了过来。斐洛·帕科做了一个感谢的手势，和他平常一样温文尔雅风度翩翩。

至于莉莉，她像是什么都明白了，什么都懂得了，于是笑着结束了一切——莉莉低头发短信，斐洛转身离开。

“待会儿可以一起喝咖啡吗？”帕里斯通笑着邀请，出乎他意料的，这一次莉莉答应了。

“我觉得我们确实可以认识一下。”当莉莉坐在帕里斯通对面的时候相当坦然地道：“我最喜欢提前认识这个世界的青年才俊，只要没有在成长的途中发生意外，这个世界总会是他们的。”

虽然莉莉不是很喜欢帕里斯通，但站在权势攀爬者的角度来看，结交又是很自然的事情了。

“所以你是看好我？想要提前在我身上投资吗？”帕里斯通这些日子也不是什么都没有做，多少挖出了莉莉的一个身份——万代集团的所有者，在世界上少有的有话语权的一个，也是上升速度最快的一个。

相比起莉莉前后反差之大，以至于在最开始让自己弄错了对方是什么级别的角色。帕里斯通显然觉得莉莉展现出的对于权势的贪婪更加不可思议——道上是有传闻的，关于万代的掌权者。

而她？怎么会是那种人！她分明应该没有什么能看在眼里才对！他可不相信自己的眼光会在同一个人身上一错再错。

☆、双城记（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