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宝神色十分恭顺,平日在人前的倨傲,半分都没显露出来, 他心里清楚的很, 这位孙大人, 可不仅仅是朝臣如此简单, 这可是淑妃娘娘的父亲, 作为一个经常陪伴陛下的人, 他最清楚陛下在淑妃娘娘身上费了心思。
想到这,冯宝恭敬的行了一礼:“孙大人, 陛下想要见您一面, 还请您这就跟我走一趟。”
孙青山一边满面含笑的招待冯宝,另一边不动声色的给林大妞使了个眼色, 叫她稍安勿躁不必着急。
冯宝毕竟是带着任务来的,稍微寒暄过后,言语间便显露催促之意,孙青山此时心中便有了大概想法, 当即请冯宝稍等片刻。
林大妞趁着孙青山换衣服的空档,夫妻俩才算有机会说上几句话。
孙青山道:“别担心,我大概也能猜到这次陛下召我的原意,今夜我应该不会回家,不会再给我留门,”然后又赶紧交代几句,抱了抱林大妞后便跟着冯宝匆匆入了宫。
孙青山虽是这样说,可她又哪能真的放下心来,林大妞这一夜辗转反侧,数了无数只绵羊,直到晨曦时方才显露出些许睡意。
而孙青山也是此时回来的,好吧,被这么一惊,林大妞那点瞌睡早就不知飞到哪去了。
孙青山眼白中布满血丝,眼底有着微黑的眼圈,皮肤粗糙鼻尖冒着些许油光,整个人都透着一股邋遢气息,平日里那个儒雅讲究的孙青山仿佛变了一个人。
但与他的外貌不同的,是他的精神状态,若叫林大妞找出一个比喻,那应该就是……简直就像磕了药一样。
“你……这是?”
林大妞问道,不过同时,心里却是松了一口气,看来这次进宫,是好事没错。
孙青山将人拉进里屋,先是灌了一肚子水,吩咐下人准备吃食,然后这才和林大妞说起话来。
“白三爷这下死不了了!”
孙青山开口就放出一个大雷来,林大妞整个人都是一惊:“白三爷能救出来了?”
孙青山摇摇头:“白三爷既已落到朝廷手中,便是万万不可能放了的。”
林大妞闻言皱眉,心道这一会儿死不了,又一会儿不会放,到底打的哪门子哑谜。
孙青山见她神色疑惑,也不再吊人胃口,当即说起自己进宫的缘由。
经过孙青山这一番解惑,林大妞才将这前因后果搞清楚。
以登州和沿海目前的局势来看,白三爷不能死,因为一旦这个人没了,那登州那些海盗就像是没了缰绳的野狼,到时受苦的定然是百姓,但同时,白三爷也不能放,且不说当初与白三爷那等与虎谋皮的‘合作’,本就是无奈之下的选择,更何况,若任由白三爷继续发展势力,谁都说不准他今后会不会生出些其他念头来,毕竟有些事情根本赌不得。
而且,如果此时一旦放了白三爷,这无疑于放虎归山,以后怕是再难以将其捉拿,不利于今后的一些谋划,所以,两相权衡之下,孙青山便与皇帝共同商定了一个计策。
白三爷此人,不会叫他死,但同样也不能将人放了,而是由朝廷关押,做出一副不好抉择而暂时关押的模样来,这是明面上的东西,至于孙青山,则被委以重任,对剩余的海盗,借着这个可以利用的机会,分化、挑拨、消化,从而在根本上将其势力削弱。
要知道,海盗们距离京城遥远,又不清楚具体情形,只要白三爷没有死,再加上孙青山之前和白三爷的‘友好关系’,想要取得这些海盗的信任,比之其他人,就有着天然的优势。
而当把这些海盗势力消灭之后,那白三爷没了利用价值,到是如何处置,也变随意了。
林大妞听完之后,后背瞬时一片冰凉,这计策、真是太毒太毒了!
有那么一刻,林大妞忽然生出一个略显诡异的念头来,幸好她和孙青山不是敌人,不然真的不知该怎么被他算计死。
这时,林大妞又想到,前些时日孙青山敢冒大闱为白三爷求情,怕是在白三爷看来,这是个值得信赖的伙伴,是个值得托付后背之人吧,可他估计做梦都不会想到,这个他认定的‘值得相交的朋友’,可以毫不犹豫的掉转枪口,反过来,将屠刀对准他的脖子。
林大妞咽了口唾沫,只能在心中告诉自己,孙青山这是一心为公,全是为了登州和沿海百姓,他与白三爷只是临时的利益勾连,从来都不是真正的朋友。
孙青山像是察觉出什么,只是温柔的摸摸她的脸颊,笑了笑没有再说话,他知道,自己从来都不是什么好人,但他心里却是有着一腔报复的,为了心中这个宏愿,他心甘情愿的不择手段,也愿意步步筹谋百般算计。
即便身死之后下地狱,仍旧不悔。
林大妞深吸一口气,没有迟疑,没有后退,而是抱住孙青山的腰,将头垫在对方的肩膀上,一时间,夫妻二人静静相拥,谁都没有开口,却一切都仿佛尽在不言中。
良久之后,孙青山轻柔的拍拍她的脸颊:“我在京城怕是待不了多少时日,待莹莹的封后大典举行之后,便和我一起走吧。”
乍一听闻封后大典几个字,林大妞先是一惊,不过再一细想,又深觉理所当然,她没有再问为何莹莹会登上后位这种问题,孩子们长大之后,终会有属于自己的生活,而他们两个,才是彼此最后相依相伴共同变老的那个人。
她想,以后她处事的一些重心,也应该要跟着变一变了。
其实说来,也颇为好笑,孙青山一路考进士,入翰林,一心入阁,甚至和李明成合作也是为了进入内阁,可却偏偏世事无常,孙青山实现心中抱负的方式,却并非入阁为相,而是去到地方,亲身和百姓并肩作战。
说来,这二者虽南辕北辙,却又诡异的殊途同归,也算是一种另类的一展宏愿。
“可是小猴子呢,他也要跟我们一起吗?”
“他跟着做什么,当然是留在京城读书。”
“孙青山,他还那么小,你怎么这么狠心,你也舍得?”
“他快满十岁了,哪里小了,他这个年纪正是读书的时候,跟着去登州,先不说我有无精力照看他,可先生又如何寻?留在京中,他有莹莹这个姐姐看护,想来也受不了什么委屈,再者,和莹莹的孩子处好关系,对他的将来也有益处。”
“孙青山,你先别说话,我的头有点发蒙,你说莹莹有身孕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你为什么刚才不说清楚?”
……
“孙青山,你到是给我说话啊!”
……
没了在一旁搅风搅雨的人,京中的氛围重新变得平静起来,一个月前还吵的沸沸扬扬的白三爷一事,如今也寂静无声,就好像满朝上下,全都失忆了一般。
而如今礼部正忙着另一件大事——封后大典。
因着这位娘娘有了身孕,朝服就要继续改,另有一些仪仗规格,也需要来回商量扯皮,所有人都心中都清楚一点,那就是这位皇后不可随意待之,她可不是那等光杆皇后,这位孙皇后身后可还站着一人,孙青山可不是好惹的,谁都不想跟他对上,所以,对待孙皇后的封后大典,那必然要精心再精心的。
林大妞抚着闺女的红润的脸蛋,又细细问了各种状况,心里总算放下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