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窝小猫里面有只瞎猫,初雪落下的时候,它的兄弟都聚集到窗口去看。
那只小瞎猫原本因为被兄弟们排挤,睡在最冷的窗口旁边。兄弟们忽然聚集在它旁边,它看不见,不知道是为了什么,讨好地蹭蹭这个蹭蹭那个。
张苍张大爷正好路过看见了,把那一窝猫都淹死了。
一个冷知识:人淹死和被掐死耗费的时间是一样的。
易桢已经给掐得开始耳鸣,眼前慢慢地暗了下来,甚至感觉视野边缘有彻骨的寒冷在缓慢地推进。
接着她眼前一亮。
张苍松开了手,任她整个人委顿在地。有火焰在他掌心上下翻滚,不太亮,但足以照亮周围那三四寸天地。
易桢看见他身旁有两三根细线延伸出去,通往黑暗中的不同方向,恰好封住其他所有去路。
那几根细线在暖色的火光中焕发着森森寒光,显然是开过刃,坚韧锋利,能够轻易割开人的喉咙。
如果刚才易桢往任何一个方向跑,锋利的细线会瞬间割下她的头颅。
大概张苍也没想到她会往自己的方向跑,所以没有在自己身前也布置杀人的机关。
妈的。
这傻逼就不能有点脱离低级趣味的爱好吗,整天杀人杀人也不怕心理变态。
张苍抬手想撤掉那几根杀人的细线,可是手刚抬起来,忽然想起了什么,又把手收了回来。
他俯视了一眼易桢,光源离他这么近,按理来说他是看不见那么远的东西的,但是他还是准确地找到了易桢脸所在的地方。
“本来该带你回衮州的,我们衮州七山两水一分田,有的是埋人的好地方。”张苍用的是和亡者对话的口吻,很平静,很熟稔。
他没发现她还活着?
易桢甚至不敢呼吸,一动也不敢动。
她现在脑海里还是一片空白,缺氧导致的思考困难还没结束,不知道为什么张大爷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不知道这几根细线还能再杀几个人?”他在自言自语。
外面的人如果发现易桢许久没有动静,必然会走进来看看怎么回事。房间里没有灯,慌乱之下这几根细线肯定还能再杀几个人。
这傻逼已经心理变态了。
不能被他发现自己还活着。易桢努力屏住呼吸,过久不接触空气,她觉得自己的肺部已经开始一丝一缕的痛起来了。
张苍缓行几步,走到窗前,忽然回过头,火光中他的眼神直直地盯向易桢,似乎发现了什么不对劲,眉头已经皱了起来。
然后他掌心里的火焰骤然熄灭。
书房的门忽然被人从外面踢开,连接两扇门的机巧瞬间被暴力破坏,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嚓声。
下一秒,惊涛骇浪一般的刀光已经斩至张苍面前。
刀光是如此迅疾,乃至夹杂在其中的恍如琴弦崩裂的声音都被暂时掩盖。
那三根紧绷着要杀人的利刃齐齐断裂,可是斩来的刀锋依旧没有停下,在黑暗中笔直地往张苍袭去。
易桢听见了一个奇怪的声音。
有点像鸟雀忽然展开翅膀,翅膀却击打在了树干上。
下一个瞬息,关上的窗户被刀光击碎,银练一样的月光流淌进来,在似水的温柔光芒中,窗口已经没有了张苍的踪迹,只剩下些许羽毛状的黑色雾气缓缓散去。
隐生一道的隐匿之术着实厉害。
易桢趴在地上站不起来,她其实已经卸掉了所有发饰和妆容,身上只有一袭交领直裾的红色深衣,长发用红色缎带系在身后。
书房的地板是深色的,她半阖着眼睛,因为太久没有呼吸,唇色发白,挣扎着想站起来,可是又没有力气。
仿佛绛英颠倒,跌落在苍苔之中。
她感觉自己被人扶了起来,月光照不到的地方有人快速走过去,窗外则完全喧闹起来了。
“范汝已经带人去搜寻刺客了。”耳边有人这么对她说:“我们去找大夫。”
易桢想说些什么,可是喉咙已经完全发不出声音了,倒是意识清醒得很,甚至清醒得有点反常。
她的身体却完全不配合,一点力气都用不上来,甚至在发抖。姬家郎君的手臂已经拦到她腰间去了,姿势从“扶”渐渐变成了“抱”。
杜常清确实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怀里的姑娘吐息微弱,无力地靠在他胸膛上,看着已经很不好了。
他一时悔恨为了避嫌没有密切关注新嫁娘这边的动静,一时见她自然而然地倚靠过来,又有些不合时宜、该被唾骂的微末欢欣。
愈喜愈惧,万虑不安。
离书房最近的就是布置好的新房,把她安放在榻上,大夫已经赶过来了,医女围上去查看具体状况,里里外外忙得不可开交。
杜常清给大夫腾开位置,让开身子正要离开床沿,忽然察觉手指被什么东西短暂地触碰了一下。
他侧头望去,躺在榻上的红衣姑娘抬眼在看他,纤细白皙的手无力地垂在床边。
她想拉住他,不要他走。
刚刚想明白这一点,大夫已经补上了他让出的缺位,隔断了她的视线。
杜常清往外走,穿过几个婢女,来到走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