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节(1 / 2)

若是、若是她真心念着他,愿意同他站在一起,倒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可现在问题是,若是不告诉她真相,她不可能站在他这一边;可若是她不站在他这一边,他不能告诉她真相。

一个无解的悖论。

姬金吾硬着头皮试图将目前的处境变得更好一些:“她不是我的心上人,我们只是发小,我当初这么对你说根本是假话,只是防备你怕你是张苍的人……”

易桢:“那你怎么证明自己现在说的不是假话?”

姬金吾证明不了。因为他就是在说假话。

易桢见他不说话,当他自觉理亏、不敢回答。可是加手腕上的力量却还是一点都不松懈,好像理亏也要把她强硬地抢回去。

易桢用手去掰他的手指,声音彻底恼怒起来:“你不要这个样子,好像多喜欢我似的。你对谁不是这样?三分虚情硬是演出十分真心,看着我被你耍得团团转很好玩吗?”

她不信。她根本不信他捧出来的真心,她认为那是假的,认为他是在骗她。

你对谁都这样,以后你若是遇见了真心喜欢的人,你怎么证明她对你是独一无二的那个人呢?

当初她给他绾发的时候开玩笑一般说的话,现在还真是一字不差地应上了。

姬金吾硬撑着不放手,两只手一齐将她的双手握住,声音压得很低,都透露出几分可怜来了:“我没说谎,我没演戏。我是真的喜欢阿桢、最喜欢阿桢,相信我好不好?”

他不吝于说情话,其实他甚至挺擅长说情话的。但是他又怕露出一丝丝技巧的痕迹,让阿桢认为他又在骗人,拿以前用过的幌子继续骗她。因此只敢说直白的句子,一点技巧都不敢用。

易桢不挣扎了,她越挣扎他握得越用力,掌心温度又高,好像要把她捂化了一样。

她也想到了他们在博白山最后一次见面时,曾经应他要求,为他剪下一缕头发祈愿他平安,现在见他言辞恳切倒真不像是在说假话骗人,便说:“你若是没说谎,那我当初给你的那一束头发在哪?你放在身上吗?”

姬金吾原本见她不挣扎了,一双手安安稳稳地任他握着,左手的指节还嵌在他手指之间,像是预支的十指相扣,很有些微末的喜悦,恨不得反复摩挲几遍,捧到嘴边吻一吻。

阿桢肯定也有点喜欢他的,不然她不会问这样的问题、说这样的话。

然后易桢的话就这么穿透他那一点微小的喜悦递到耳边来了。

姬金吾恐惧得几乎战栗起来,他慌了神,不知道怎么才能不叫她反感地回答这个问题。

他不能说没带在身上。不贴身放着还好找借口,可是连芥子戒中都不在,扔在住处,这算什么?连她的剪给他的头发都不放在心上,结发之礼都不放在心上,凭什么口口声声说最喜欢她?

他更不能说实话,说是被自己的同胞弟弟抢了去。常清因为她身遭不测几乎疯了,修为崩溃心法重修,姬金吾怕刺激自己的弟弟直接逼死他,便是日日耿耿于怀,也从不敢提从常清那里拿回来。

他怕她问,常清这么痛苦的时候,你在干什么?

每条路都堵死,姬金吾根本无路可走、无话可答,连带着他自己也开始怀疑自己心中那些患得患失、偏执、自私、痴心妄想到底是不是喜欢一个人的表现。

又或者他的喜欢确实是这么难以让人信任。

易桢见他不说话,便知他已经答了,别的情绪没有,先是嘲笑了一番自己,竟然真的问了这样的问题,像是他给出证据她就要改变主意回到他身边一样,接着才心平气和地说:“放开我。”

姬金吾还是不放手,他死死地撑着,咬紧牙关,生怕自己告诉她自己这些天怕她过得不好,怕她叫不喜欢的人发现,明里暗里地帮她。

不能说,说了就暴露和徐贤的关系了。阿桢和延庆公主关系那么好,保不齐她会和延庆公主说。

一着棋差,满盘皆输的事情他见得太多了。

姬金吾低声说——其实他的腔调可以算得上是在求人了,但是声音压得太低了,晦暗不清,一时又也听不出来:“你不要嫁给他。他不好。阿桢,你等等我,就等一会儿。”我能活下去了,立刻就告诉你全部事情。嫁给我,我对你好。

他平常——不要说平常,过去三十年也没有用这样的腔调求过人,只是现在他明明知道了和她待在一起是如何快活高兴的事情、知道把她抱在怀里是什么感觉、知道同她喝着茶一起下棋是怎样有趣开心。

他都知道了,怎么能甘愿放手。

最初以为自己只是不甘心被张苍那种人比过去,现在与她接近了,说了许多话,方知道自己不甘心被所有人比过去。

不甘心。凭什么他就要受苦、凭什么他就要在地狱里煎熬、凭什么好东西没有他的份。

欲念这种东西,你小心谨慎地压抑着它,会错以为它只是一颗小小的种子。但是你一旦放任它,甚至与欲念的对象靠的那么近,它瞬间就能长成参天大树。

你说的话、做出来的事,都已经不在理智控制的范畴中了。情爱这件事本身也不在理智的范畴中。

易桢摇着头说:“我没有要嫁给张苍,我和你说了我和他不是那种关系。我已经回答过你之前的问题了,你和他不同就是答案。”

她眼睫扑闪,想把一路跑偏的话题拉回去,回到最初的节点上,回答完,他乖乖地离开,她又回到她的生活中去。

姬金吾忽然好像明白了什么。他向来聪明。但是现在他有点不敢相信自己。

就像一个一贯运气不算太好的人,忽然有天上掉下来的宝藏,第一个反应绝对是“骗人的吧,哪有那么好的事”。

但是他信了,他当然要信。姬金吾直接说:“你不要嫁给别人。”还是嫁给我,好不好。

易桢才知道姬金吾之前用的那个人称代词是在指李巘道长。刚想反驳李道长对她那么好,她凭什么不能嫁。

想不能是一回事,能不能是另一回事。

姬金吾压低声音,赌徒一样,说:“阿桢之前明明对我有动心的,对不对?”

“阿桢要是一点都不心动,就不会那么决绝地离开,不会再也不想见到我……阿桢要是一点都不动心,就会毫不客气地利用我了,对不对?”

“阿桢刚刚在害怕什么?阿桢在害怕我。害怕上我的当、被我骗,怕对我动心?”

“我真的好喜欢阿桢,阿桢再等等我,我告诉阿桢一切好不好?”

易桢真的害怕起来,她不住地摇头:“你不能这样,姬金吾,你不能这样。你做人不能这样的。”

她想阻止他说下去,打断他的话:“就算我以前动过心又怎么样?姬金吾,以前的事情你让它过去不行吗?你有你的事情,我有我的事情,缘分没了就是没了,你不能逮着一个人骗——”

她的话断在嘴里。

姬金吾慢慢俯下身子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