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金吾伸手去扶住她的腰,这才坐了起来。
然而只是松开手的这么短暂一小会儿,怀里的美人已经攀着他的肩膀整个人靠在他怀里去了,发出了一声非常满足的喟叹,像是在酷暑中找到了一个冰凉凉的玉床。
她把脸都埋到他的肩膀上去了,因为刚才扒拉他衣服,这里被扯得露出了一点皮肤。
就是那道旧疤的位置。
曾经生长过不死蛊蛊纹的地方。过去那个惊慌的、什么也不懂的少年想用舒痕胶消去蛊纹,但是并没有成功,反而给自己留下了一道狭长的烧伤疤痕。
姬金吾想把她从自己怀里抱出来,好好问问她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然后他就僵住了。
阿桢在吻那道疤。
她的唇也暖和,细细地吻,温柔蜜意,万分珍重的模样。
姬金吾有点坐不住,他忍不住往后躲,背部抵在床架上,退无可退了,仰着头,不像是被人亲吻,倒像是被人咬着脖子要被杀了。
“阿桢,你知道我是谁吗?”他第三次问这个问题,声线隐忍,手虚虚地搭在她背上,明明抬手就可以把她从怀里拎出来,但是硬是动不了手。
这姑娘熟门熟路地回答:“是郎君。”答完这句,她就继续专心地腻在他怀里。
“……是哪个郎君?”
这下她答不出了,答不出就不答,专心干坏事。
姬金吾仰头看床顶的青色围帐,他这个动作,头靠在突出的十锦架子上,很硌,但是显然他的注意力不在上面。
“姬金吾。我是姬金吾。阿桢。”他重复地念着自己的名字,这名字是他母亲给取的。曾经母亲因为太生气他,还说要把名字收回去,说姬家没他这样的孩子。
姬金吾生于上元积年1801年的阳城。
那个时候,阳城城主是个修习鬼祟之术的人族女子,她叫做彩鸾。
他的父亲是北幽的贵族子弟,虽然家世已经没落,被家人送往世家做死士,但依旧保持着北幽国姓,姓杜。没错,他父亲曾经是个虚无僧。
而且是个修乐陵道的虚无僧。
在脱离世家之后,他的父亲独自生活了一段时间,后来同他母亲在一起,有了一对双胞胎。
姬金吾不清楚自己父母是不是也有过恩爱的时光,反正他记事的那几年,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父亲,更不知道自己还有个弟弟。
乐陵道认为因果了结,就不必再徒生孽缘。
随着母亲生活的他显然就是孽缘。
不过他是小孩子的时候,倒并没有觉得不开心。因为姬家还有外公外婆、舅舅大姨,他们都很爱母亲,也顺带着爱他,经常陪他玩。
姬金吾稍大一些的时候,阳城暴乱就开始了。
曾经被妖修背叛的彩鸾城主,在号称“万妖之城”的阳城,开始残酷地屠杀妖修。
那场大清洗中发生了许多不好的事情。总之五年之间,姬家就只剩下他和母亲了,其余的人都死了。
他不敢问母亲,为什么家里的人越来越少。母亲整夜整夜地哭泣,身上的孝服一重一重地加。
孩童心智成长起来的那几年,他一直都穿着粗糙的白色麻衣,因为要给外公外婆戴孝,母亲也是。
家中的装饰更是一再精简,一眼望去白茫茫的,雪洞一样。
可能是孝服穿得太多了,他成人之后执念一般喜欢奢丽的装饰和袍服。
母亲害怕他也被杀,成天将他关在屋子里,不让他乱跑。或许是因为小时候打好了底,后来他为了工作没日没夜地关在书房里,竟然也能坐得下去。
姬金吾老老实实被关了五年,穿着孝服,安安分分地看书。母亲回家之后也不陪他,她很忙,她要给自己的父母兄姐报仇,没有时间陪一个小孩子。就算有时间,她也会立刻陷入巨大的悲伤之中,搂着他哀哀哭泣。
后来,后来。
“姬老夫人联合其他修士,杀了彩鸾,为家人报了仇,登上了阳城城主之位。”
不幸就发生在那个胜利的夜晚。
姬金吾已经很久没有离开家到外面去了,他很开心看见母亲笑着、大家都笑着。阳城陷入了狂欢的海洋,所有人都在庆祝。
他那一年九岁,过去五年的生活都是无边无际的粗糙白色麻布。
姬金吾只认识一个同龄的女孩,就是陈清浅,说同龄人有点勉强,那个女孩子说是只比他大三岁,但是这个时段的女孩子已经叫做少女,比同龄男孩高上许多了。
平常姬金吾也不太和她在一起玩的,但是那天陈清浅的母亲说她们要离开阳城了。
彩鸾死了,封城令失效了,她们母女可以走了。她们好像早就要走了,在阳城耽搁那么久,并不是出于自愿。
陈清浅很高兴他来送自己,大人们要说话,两个小孩子就被赶出去玩。
也是因为太久没出去了。两个小孩子出去玩,自然没有危险不危险的观念。
他一不小心从高处坠落,醒过来的时候是在海边,仰头还能看见掉下来的那个崖角。
陈清浅给他用了奇怪的药,她说这是她家传的不死蛊,可以起死回生,让他不要告诉别人。
姬金吾从死寂的宁静中苏醒过来,也认为这件事不能告诉母亲。母亲好不容易那么高兴,他又没什么大问题。
而且母亲会很自责的,外公外婆去世的时候,明明不是母亲的错,但是母亲还是跪在他们的牌位前,把手割出血,哭诉着说自己不孝。
或许只是因为太小了,又被关得出现了心理问题,过度看轻自己的问题。
那天之后,家里还来了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男孩,母亲告诉他那是他的弟弟,叫杜常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