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江南牵着阿睿的小手,就站在茶楼门外,看着这一家三人。
有雨水飞进她的眼里,让她眼睛直发涩,她将视线从他们一家人身上收回,低头看向阿睿,捏了捏他的小手,柔声道:“走吧阿睿,我们回家了。”
阿睿乖乖地点点头,但他看了看没有停歇之势的雨,乖巧道:“可是娘亲,雨还下得好大。”
“没事儿。”孟江南摸摸他的小脑袋,“娘亲背着阿睿。”
谁知小家伙非但不高兴,反是摇头拒绝:“不要不要,娘亲背着阿睿会累的。”
“娘亲的阿睿小小儿的,娘亲背起来不会累的。”孟江南笑着又揉了揉他的小脑袋,“而且娘亲想要背一背阿睿呀。”
小家伙眨巴眼,有些兴奋,“真的吗?”
“娘亲何时骗过阿睿了?”孟江南说完,便在小家伙面前蹲下身弯下腰,“阿睿同你向寻大哥哥把油纸伞拿到手上,到娘亲背上来。”
撑着伞的向寻看看孟江南又看看雨势,一脸错愕,但见她微抿着唇拜托似的看向他,他稍作迟疑后还是将油纸伞交到了小阿睿手上。
小家伙欢快地接过油纸伞,伏到了孟江南背上,环着她的脖子,将油纸伞握紧,“娘亲,阿睿好了。”
孟江南勾住他的双腿,站起身,走进了茫茫雨幕之中。
阿睿手小,撑不牢油纸伞,于是他将伞柄朝颈窝里夹,这般一来,他的小手便能将油纸伞撑得牢实。
向寻朝店家买了一把油纸伞,不远不近地跟在他们母子俩人身后。
而在他们身后的茶楼上,本是坐在屋子正中椅子上的项宁玉不知何时站在了窗边,看着不顾雨势而走进了雨幕之中的孟江南与阿睿。
阿睿撑着油纸伞,他看不见小家伙的脸,只看见他一双小短腿在孟江南身侧晃啊晃,看得出他很高兴。
他也看见了孟江南那未走几步便已湿透了的绣鞋与裙襕。
他手中捧着茶盏,迟迟未有呷上一口,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们非要在此时离开不可的背影。
宋豫书站在他左后侧方,能将窗外他之所见看得清楚,他亦瞧见了孟江南那顷刻便被雨水湿透了的绣鞋。
只见他眉心微微蹙了蹙,迟疑片刻,恭敬道:“公子这般片刻便将一切都告诉了她,她怕是承受不住。”
“我知道。”项宁玉沉沉叹息一声,“我知道这对她来说太过残忍了些,我很感激她,可这件事我没有选择,她更没有选择,受不受得住,她都必须要受。”
宋豫书不再说话,亦是无声地重重叹了一口气。
殿下说的确是事实。
这一件事上,他们谁人都无法选择,嘉安兄任何事情都可以逃避,也独独这一件事,他无法逃避。
雨下得更大了,仿佛要将这天地万物都湮没了才甘心。
阿睿伏在孟江南背上,揽着她的脖子闻着她身上的清香,渐渐睡了过去。
孟江南肩膀很窄,背也很小,任是谁人瞧着,都觉得太过娇弱,不会让人生得出安全感来,可阿睿伏在她背上,却是觉得无比的心安,心安得他能在她轻缓平稳的脚步中说着。
可即便小家伙已是睡着,他的双手依旧牢牢地环在孟江南脖子上,握紧着油纸伞柄,不让他的娘亲遭着雨淋。
阿睿很轻,这几个月一直不间断地在练身子的孟江南背起他并不吃力,可这一次背起阿睿,她却觉异常沉重,压得她脚步亦变得沉重。
哪怕走得沉重艰难,她也不愿意将背上的阿睿放下,更没有需要向寻帮忙。
她不知是雨势愈来愈大了的缘故,还是她的眼睛太过酸胀发涩的缘故,她只觉自己的视线模糊得厉害,让她根本瞧不清眼前的路,她只能用力地眨眼再眨眼,以此让自己的视线清晰起来。
然而她的喉间亦是酸涩得厉害。
大雨拍打着路面、屋顶、树冠,哗哗沙沙声不绝于耳,走着走着,她终是再抑制不住胸腔里那一股酸楚,在这茫茫雨势之中,在这倾轧雨声之中,她紧闭起眼,微微张开嘴,哭出了声来。
静江府就像一汪小小的浅滩,终究是留不住潜龙的。
她终是明白了嘉安为何要与她说“对不起”。
她做不了选择,他也做不了。
孟江南停下了脚步,浑身轻颤不已,然她背上的阿睿依旧睡得香甜,不知她停下,更未听着她的哭声,只当她还在往前走,在哗哗雨声中背着他护着他。
小家伙还做了个甜梦,梦里他长大了,他的娘亲还像他儿时那般揉揉他的脑袋,娘亲说,即便他娶妻生子,他也还是娘亲的儿。
茶楼离向宅并不是很远,可孟江南却走了很久很久。
向寻一直跟在他们身后,虽不知放才在茶楼之中项宁玉究竟与她说了些什么,但他早已察觉到孟江南的异样,也不敢上前询问,只愈发警醒地跟在后头。
当夜幕将要拢上,孟江南浑身衣裳都已被雨水湿透,她才回到向宅。
小秋瞧见她一副丢了魂似的且还眼圈通红的模样,吓了一跳,孟江南却没有说上什么,只是张嘴就问她道:“嘉安他可有起来用晚饭了?”
小秋一脸忧色:“回夫人话,小少爷他醒了,但是没有到厅子来用饭,是廖伯送到跨院去的。”
不仅是小少爷没有出来厅子用饭,便是小姐也不见出来用饭,还有向来吃饭都冲在第一个的楼先生,也不见人影。
自家中来了那位瞧着病恹恹的公子之后,大家好像都变了似的。
不过小秋是个懂事的,即便心中不解,也从不会多话,更不会问上些什么。
只见孟江南听了小秋的话后抿了抿唇,默了默后将背上还没有睡醒的阿睿交到她怀里,轻声道:“你来照顾阿睿。”
她身上衣裳湿透,阿睿却是干干爽爽,除了鞋面以及裤脚被飘飞而来的雨水打湿了些之外,身上再无被雨水打湿别处。
小秋看她连面上都是湿漉漉的,担忧不已:“那夫人……”
“我自己回屋换衣裳就好,顺便看看嘉安。”孟江南冲她笑笑,并未让她为自己太过担忧,“待将阿睿放回屋后,你去帮我煮一碗姜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