驭手打了马鞭,马车平稳地驶动开来。
小家伙从车帘里探出脑袋,一直一直看着孟江南,直到她在他的视线里慢慢地化作一个黑点完全融入了夜色里,他才依依不舍地把脑袋缩回来。
他坐在项宁玉身旁,耷拉着小脑袋,看着自己手中琉璃盌的三条金鱼。
看到三条金鱼皆一动不动,他不由得伸出小手,朝冰冷的水里轻轻拨了拨。
三条金鱼这才游动了一下。
“想哭便哭吧。”项宁玉看他一副耷拉着小脑袋的难过模样,温柔道。
谁知却见小家伙用力地摇头。
他没有抬头,项宁玉却见着有大滴大滴的泪珠砸到琉璃盌里。
“对不起。”项宁玉垂眸看着琉璃盌中此时孤零零呆在一旁的小金鱼,愧疚地低声道,“你本无需同你的爹娘分开。”
若他这副身子骨能够争气,又何需让一个稚子来承担不是他这个年纪该承担的一切?
小阿睿这会儿抬起了头来,明明自己伤心不已,偏还要安慰项宁玉道:“宁玉伯伯,这不是你的错。”
他红红的大眼睛里满是单纯,却又出奇懂事得令人心疼。
只听小阿睿又道:“爹爹与阿睿说过怀曦,说过很多很多事情,阿睿虽然不能全都理解,但阿睿全都记在了心里,阿睿虽然年幼,但是阿睿有阿睿必须承担的责任,宁玉伯伯你不要难过,阿睿……阿睿可以的!”
娘亲虽然不能再像从前那样陪在他身旁,但娘亲会一直都在,爹爹也一样。
爹爹说过,他是怀曦的孩子,怀曦给了他第一次生命,是娘亲给了他第二次生命。
爹爹还说过,怀曦给了他身份和地位,他只有在怀曦留给他的地位上成长并强大起来,才不会有人再能将他与娘亲还有爹爹分开。
他可以做到的!
项宁玉笑着点点头:“阿睿如此优秀,定会可以的。”
说着,他也将一根手指探进了琉璃盌中,轻轻拨了一拨冰冷的水。
三只金鱼又游到了一块儿,直至马车入了宫,它们也没有再分开。
宣亲王府门前,孟江南却是看着马车驶离的朝阳大街久久都不舍得转身回府。
长街被夜色湮没着,仿佛没有尽头,好似阿睿从这长街离开就再也不会回来了似的。
过了许久许久,直到向漠北抬手拂掉落在她肩上头顶已经挺厚一层的雪花时,孟江南这才收回目光,转身往府邸里走。
她很安静,从府门到听雪轩的一路,她都没有说话,亦很平静。
然当她与向漠北回到听雪轩,周遭再无旁人时,她忽地就将脸埋进向漠北的怀里,哭了起来。
她并未哭出声,双肩却抽得厉害。
她对她的阿睿食言了。
不哭不伤心不难过,如何可能呢?
“哭出声来会好受些。”向漠北轻轻抚着她的背,声音低低柔柔。
孟江南将他衣袍抓得紧紧,终是呜呜地低低哭出了声来。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向漠北目光低沉却不见黯淡,反是亮着光。
孟江南用力点头。
春风总会融化寒冰,黎明总会冲破暗夜。
一切都会好的。
她相信嘉安!
作者有话要说:心情不好,生活真难,想叹气。
第189章 、189
翌日,立春。
下了整夜的雪停了,宣亲王府的男人除了向漠北之外于四更天时皆着朝服入了宫。
孟江南也于四更天起了身,穿戴整齐后于五更天时站在院中,面西而立,站得笔直。
太庙位于宣亲王府西面。
此时是阿睿入太庙跪拜项氏先祖认祖归宗的时辰,今日是天子向天下宣告他乃血脉纯正的项氏子孙、入项氏族谱的大日子。
他再不是她的孩子,她也再不是他的母亲,从今往后,他的父亲是太子殿下,他的母亲只有尊贵的太子妃。
从今往后,他再不是于市井长大任人欺凌的阿睿,他是项稶[1],是项氏皇长孙,是未来的皇太孙,更是衍国未来的帝君!
孟江南面向着西方,隔着夜色与重楼,想象着小小的阿睿跪在太庙里的模样。
她的阿睿是个听话懂事又聪慧的孩子,在这般重要的仪式上是绝不会犯错的,且有太子殿下在旁照拂,可她还是忍不住紧张。
她眼眶虽红,却没有再落泪,反是在向漠北走来为她披上鹤氅时对他弯起嘴角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