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站在自己床边的向漠北,柳一志还以为自己看走了眼,确定真真是向漠北本人无疑时,他蹭地从床上跳起来,既惊又喜道:“向兄缘何来了!?”
向漠北微微拧眉,毫不掩饰自己的嫌弃。
柳一志连忙拍拍自己身上那在床上压得满身褶皱的中单,又用双手顺顺自己乱糟糟的头发,瞧着向漠北将眉心拧得更紧一分,他尴尬地挠了挠头,“没曾想向兄会来,这不——”
“速度收拾。”向漠北未听他把话说话,只淡漠地扔下这么两个字,便兀自转身坐到了窗边,看着外边的车来人往。
柳一志响亮地应了一声后赶忙地将自己浑身上下收拾妥当,动作那叫一个利索,一点不敢有慢,生怕自己慢上一点就会惹了向漠北不快。
倒不是向漠北宣小郡王的身份让他心中有了忌讳,而是担心他被自己气到了会影响到他的身子。
说来柳一志虽震惊于他的真实身份,却未有因此而自惭形秽与他生分,与他相处时仍与从前无异。
因为于他心中,向兄便是向兄,即便他是身份尊贵的宣小郡王,他也仍旧是向兄。
他结交的是向兄这个人,而非他的身份。
也正因如此,向漠北才仍愿意与他继续往来。
若非因他的身份而改变了原本的态度,这个朋友他便也不值得交了。
向漠北想,耿直的憨子也有耿直的优点,若是换了旁人,怕便不是这般了。
能让老师记住的人,绝不会是寻常之辈。
“向兄可用过饭了?”穿戴且洗漱妥当了的柳一志看看天色,估算了时辰乃午后,本觉得自己应该睡到天昏地暗才能当是放松身心的他这会儿在向漠北面前忽觉得自己睡到日上三竿还未起身枉为读书人,惭愧地又挠挠头,“若是向兄还未用过饭——”
然而他还未说完,便又被向漠北打断。
他面无表情地走至柳一志面前将一只包裹得方方正正地塞到他怀里。
柳一志赶紧抬起手来接住。
包裹不大,但入手沉甸甸的,像是书。
柳一志诧异地看看自己怀里沉甸甸的包裹又抬头看看向漠北,“向兄这是——”
“家师让我转交给你的。”向漠北淡淡道。
“向兄的老师?”柳一志更为诧异,“向兄的老师何故赠我这些书册?”
向漠北又拧起了眉:“打开。”
柳一志见着他又拧起的眉心,当即不敢再二话,老实地将包裹打开。
当他瞧见包裹里那一本本无不与科考策问相关的手抄书册时,震惊得双目大睁双手颤抖,仿若眼前包裹里的不是书册,而是珍宝似的,仅仅是翻开一页都小心翼翼得指尖颤抖不止。
“向兄,这、这、这是——”柳一志难以置信得连舌头都快捋不直了。
向漠北没耐心等他捋直舌头,直道:“家师乃蔡老首辅。”
“老、老、老首首首——”柳一志的舌头更没法捋直了。
昨儿自枣闱回来后路过一茶肆,他有听到里边的南方士子谈及衍国最有才学的人当属已经致仕的蔡老首辅莫属,蔡老首辅不仅是衍国开科取士以来到目前唯一一个大三。元,是两代首辅,曾是当今天子之师,亦是太子之师,不仅博学多识,更是功勋卓着!
柳一志如何都无法将传闻里的老首辅与成日耍赖要吃甜食的那位坏脾气老人家相联系,更无法想象他竟是才学了得的向漠北的老师。
但他深信向漠北不会骗他,兼眼下瞧见这些无论翻开哪一页都能让任何一个欲求取功名的士子获益匪浅的书册,他不得不相信他所遇到的那位坏脾气老人家便是蔡老首辅。
若不是那位老人家,向兄的老师如何会识得他?
可,老首辅他又缘何会给他赠这些比珍宝还要贵重的书册?
要知晓这些书册于所有参加春闱的举子而言,那都是钱财都无法比拟的财富啊!
向漠北从柳一志瞠目结舌以及双手颤抖的震惊又激动的反应看得出来他心中疑惑,郑重地与他道:“家师盼你能留在京为官。”
柳一志愈发目瞪口呆。
留在京为官……!?向兄与老首辅怕不是在说笑!?
只有二甲进士才能留在京做事中、御史、主事、行人此类正七品京官,三甲同进士只能放外职为知县、推官之类的从七品官一,三甲同进士若不愿外放而想于京城谋官职,则可与有心入翰林院的二甲进士考选庶吉士,入翰林院为官。
若能入得翰林院,留在京中做官的几率就要大得许多,毕竟朝廷遴选人才首先考虑的便是翰林官。
入翰林可说是每一个参加科考的士子梦寐以求的荣耀,毕竟衍国自来皆有“非翰林不入内阁”这一不成文的规定,而内阁又可说是每一位官员心中的最高志向。
可庶吉士的每三年才有十几个名额,参加考选庶吉士的二三甲进士足有上百余个,能够考上的几率只有十分之一左右,可谓激烈。
且而今连杏榜还未放榜,他连自己是否能名列杏榜成为一名贡士得到参加殿试的资格都不知晓,又谈何留在京中做官?
柳一志动了动因震惊而大张的嘴,显然是想要与向漠北说莫说笑了,可看着向漠北神色严肃且郑重,并非像是在说笑,他却又甚话都说不出来。
向漠北知他心中所想,面色不改,又是认真道:“你秋闱的文章我认真读过,你有真才实学,今科春闱名列杏榜不成问题,只是你的策问答得并不如何,即便成为贡士参加了殿试,届时殿试只考一科策问,你怕是无法从上百份卷子中脱颖而出。”
“所以从今日起自三月十五的殿试开始的这段时间内,你需学会如何去抓住策问里的主论、分论以及问题来作答。”
“今日已是二月二十四,离殿试只有不足二十日,而你要学的很多,时间可谓是紧迫,你需抓紧,要以废寝忘食的态度来学。”
若说向漠北方才的话已足够令柳一志目瞪口呆,那他此时这一长番话道下来,柳一志则是震惊得险些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因为他从未听向漠北与他道过这般长的一番话,足足抵得上以往向漠北一整日下来与他说的所有话。
并且他每一字每一句都带着认真的诚意。
这已不仅仅是震惊,对柳一志而言,这根本就是受宠若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