嫣红的纱灯下,裴敏的目光与贺兰慎交接,俱是深不可测。
短暂的试探过后,贺兰慎避开来往拥挤的赌客,快步朝后门而去。
意识到他要做什么,裴敏笑意淡去,转而吩咐侍者道:“你去告诉小九,随时替我留意那群突厥人。”说罢,她丢下淹没于赌客中的靳余,追随贺兰慎而去。
靳余又赢了钱,兴奋回头:“裴大人……”
坐床上空空如也,四周也不见裴敏身影,靳余愣了会儿,忽而崩溃道:“啊啊啊!我把裴大人弄丢了!”
而后巷,那七八个乔装过的突厥人甚为狡诈,出了赌坊后门并不直奔目的,反而兵分两路在永昌坊附近绕圈子。
贺兰慎按刀躲在巷尾的枣树后,沉静幽深的眼睛一直锁定前方不远处大笑交谈的突厥人。
正看得入神,冷不防背后传来脚步声靠近。
他一凛,拇指一压下意识拔刀,转头眸色如冰,却不料对上裴敏那双笑吟吟的眼。
贺兰慎绷紧的身躯放松些许,将抽出一寸的刀刃复原,轻轻蹙眉道:“裴司使,你……”
“小和尚,你跟了我一路,一直盯着我看,可看出什么名堂来啦?”裴敏打断他,说了一番莫名其妙的话语。
未等贺兰慎反应过来,她朝前一步,伸手捧住贺兰慎白皙英俊的脸颊,踮脚靠近他,以一个近乎亲吻的姿势调笑道,“才半日不见,就思念至此,跟着我到这儿来了……”
“裴敏,你!”
呼吸近在咫尺,裴敏那张明艳英气的脸无限放大,连她脸上细微的汗毛都清晰可见!贺兰慎才松懈下来的肌肉又瞬间绷紧僵硬,瞪大淡漠通透的眼睛,满脸都是惊愕和抗拒。
见他伸手要推,裴敏反而捧得更紧些,几乎将他的脸挤压变形,倒显得异常滑稽可爱。
只是此时裴敏没心思欣赏,依旧带着轻薄的笑意,压低嗓音道:“不想暴露身份就别动,那群突厥人发现你了,正在往我们这边看。”
“……”贺兰慎果然站直不动,垂着眼宛若受刑,眸中浩瀚如汪洋暗涌。
“咦,小和尚,你的脸怎的这般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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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在贺兰真心迈出重要一步的份上,盘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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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轻风拂动衣摆,裴敏站在枝叶疏朗枣树下,金粉般的阳光透过叶缝洒落在她墨色的眸中,有着令人难以忽视的英气漂亮。
贺兰慎生来性子平稳淡然,芸芸众生于他而言不过千人一面,并无美丑之分。直到此刻如此近距离地感受裴敏的容颜,他却忽的明白了文人画师笔下的美人是何情态……
今日的阳光是否太燥热了?
贺兰慎正思索着自己那股陌生的不自在从何而来,便见裴敏凑得更近些,压低嗓音道:“别跟受刑似的,揽着我。装情郎会么?”
“……”贺兰慎动了动手臂,复又放下。
“你在紧张?”一声轻笑,裴敏眼中多了几分促狭,“不近女色的贺兰大人,似乎定力不够啊!还是说你嫌恶我至此,宁可被人发现你是在跟踪,也不愿与我作戏一场?”
好在贺兰慎多年清心修佛,只是片刻的异常便恢复了镇定。
“我已心若磐石,不会为女色所动,只是裴司使的法子实在太过匪夷所思。”他垂首与裴敏对视,眼尾的朱砂痣艳丽无双,“要打消突厥人的疑虑,并非只有假扮情郎这一种法子。”
裴敏一怔,随即恶劣一笑:“的确有别的法子,可我偏想看你心旌动摇,想试试你的禅心是否也知人情冷暖。”
贺兰慎听出了她话语中淡淡的嘲弄,不由皱眉,问道:“方才那家赌坊里,有你的人?”
“何以见得?”
“你和靳余却只赢不输,赌坊无利可图,若没有自家人坐镇,怕早被轰出去了。”
“聪明。”裴敏忖度了一番,索性自己兜了老底,“那家赌坊最大的东家就是我,否则,你以为小鱼儿为何能一直赢钱?自家的赌坊,总不能让主人输钱罢。”
“裴司使身为大唐吏,私开赌坊?”贺兰慎不知道裴敏身上还藏着多少秘密,狡兔三窟,大抵如此。
裴敏低声笑道:“这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明面上不说,朝中官员十之八九谁没有弄一份私业?尤其是我这般的,手底下要养活百余口人,没有一点家业傍身早喝西北风去了。”
两人以最亲密的姿态,远远看去俨然一对璧人,却是话锋藏刀,来往过招。
一直窥探的突厥人似乎暂时放松了警惕,互相打了几个看不懂的手势,一同加快步伐拐过巷子口,很快消失不见。
听到脚步声远去,而裴敏却依旧捧着自己的脸没动,贺兰慎浓密的眼睫几番轻颤,忍不住提醒道:“已经走了。”
裴敏笑得轻漫:“我知道。”
知道自己又被戏弄了,贺兰慎眉头轻皱,抬臂将裴敏的手从自己脸上拂下去,转身望向空荡的巷口。
裴敏的视线从他挺拔的肩背下移,落在他腰间的镂金蹀躞带上。他的腰劲瘦有力,腰带金扣在阳光下熠熠发光,汇集着所有少年的英气美好。
她懒洋洋靠着垣墙道:“他们已警惕,别再追了。像你这般样貌出众之人,只消一眼便难以忘怀,天生就不适合追踪潜伏的,若论跟踪,还需那些丢在人群中一眼认不出的平庸之辈才好。”
贺兰慎不置可否,背对着她,肩背上承载着斑驳的树影,许久才按着刀淡然道:“方才,多谢裴司使解围。”
“不谢不谢!”裴敏大度地摆摆手,“反正我也不曾吃亏,你的脸摸起来很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