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慎何尝不明白她的意思?遂沉吟不语,不知在想些什么。
裴敏侧身,撑着脑袋问:“若不留在长安,你何时回朔州?”
听她这般发问,贺兰慎语气更为低沉,显出些许落寞:“三月,开春后。”
开春后突厥水草丰盈,军粮充足,常骚扰边境,故而须有猛将坐镇,直到秋冬歇战为止。
觉察到贺兰慎语气的不对,裴敏伸手抚了抚他的脸庞,笑道:“你不开心作甚?我随口一问,又不是赶你走。对了,你还是回永乐里的宅邸住么?还来不来我这儿?”
贺兰慎语气稍缓,答道:“我已离开净莲司,再来这不太方便。”
裴敏颔首:“那行,外间的小炉上还煨着羹汤,你吃完再去进宫。那边案几上的药瓶是给你留的,祛疤效果极佳,你一并带走,以备不时之需。”
她大约已知晓自己的伤势,贺兰慎顿了会儿,才说:“好。”
裴敏掩唇哈欠:“我就不送你啦!”
贺兰慎依旧道:“好。”
等了会儿不见动静,裴敏眯着眼好笑道:“快到点卯的时辰了,怎的还不走?”
话音刚落,眼前一片黑影落下,贺兰慎在她唇上轻轻一咬,道:“你再睡会,待军务处理完毕,我再来找你。”
裴敏笑着,心中柔软万分,挥挥手道:“走罢走罢。”
贺兰慎替她仔细掖好被子,这才推门走了出去。
上元夜,又是国丧期内,宫中休朝,连带着净莲司也跟着闲暇起来。
难得有这样长的假期,司中吏员大多归家团圆去了,只有负责监察情报的司监堂一脉及沙迦、乌至等异族人还留守司中。
傍晚下了小雪,苍白的灯笼投下三尺暖光,映着黛蓝的夜色和飘飞的白雪,颇有几分风雅情趣。国丧期间不能娱乐宴饮,裴敏便让膳房做了几桌家常小菜,请留守司中的吏员一同过节。
靳余去集市买了新鲜的羊肉,裴敏一问价格,方知他被肉铺欺了价,心疼道:“旁人买羊肉都是二十文一斤,到你这儿就得要二十五文,十斤的羊腿肉平白被他多诓了五十文,当净莲司的银子是大风刮来的不成?”
得知自己被骗的靳余提着羊腿肉,垂头丧气跟在裴敏身后,懊恼道:“他说是回纥羊肉,要卖贵些,我才……”
“行了,我又不是生你的气。”裴敏屈指弹了弹靳余光洁的脑门,笑着吩咐道,“把羊肉交给乌至罢,去唤阿婵出来用膳。还有,明日你穿着净莲司的吏服再去肉铺中一趟,看那屠户见到你衣裳上的紫金莲纹后有何反应。”
以裴敏这锱铢必较的性子,便是不讨回那五十文钱,也要出一口恶气方肯罢休。
一听能穿上梦寐以求的吏服,靳余瞬间来了精神,两眼放光道:“裴司使终于同意我做您的下属了么?”
“等你要回那五十文再说。”说着,裴敏负着手,慢腾腾朝厨房走去。
膳房中热火朝天,蒸汽弥漫,升腾的灶火将屋内映得如同白昼。裴敏拨开门框上垂下蒜头串子,进门唤道道:“曹叔,我的酒温好了没?”
大厨子曹叔是个大腹便便的矮个胖子,脾气古怪,做菜全凭心情,闻言头也不回,指了指墙角堆放的酒坛道:“没见厨房人手不够,正忙着呢!裴司使有这个闲情,自己温去!”
放眼整个净莲司,敢这样同裴敏说话的也只有师忘情和这个掌勺的糟老头子。
裴敏并不生气,从墙角阴暗避光处挑了一坛酒,眼睛瞥到正在和面的一道背影,她一愣,快步向前站到青年身边,望着他英挺的侧颜故作惊讶道:“呀,这个小郎君好生面熟!”
贺兰慎手中动作不停,将面团揉得光洁柔韧,问道:“馄饨馅要三鲜还是羊肉?”
“都要。”裴敏抱着酒坛,眼睛弯成两湾月牙,倚着灶台道,“你何时来的?也不同我招呼一声。”
贺兰慎揉面的动作慢了下来,眼睫轻轻抖动,带着些许不易察觉的微妙情绪道:“你我四天未见,我若再不主动些来找你,你兴许就将我忘了。”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晚点再有一更~
感谢在2020-05-20 01:00:26~2020-05-21 13:19: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莲幽清梦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弓长张 7瓶;海底月是天上月.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6章
近几日朝中暗流汹涌, 军政大权尽数把握在天后手中, 朝中多有怨愤,暗流涌动。裴敏一边要陪伴天后左右,为她监管长安各处,一边又要留意巴州和扬州那边的动静,难免忽略了情爱之事。
更何况,贺兰慎这些时日亦是忙得脚不沾地, 既要同兵部交接, 又要向新天子和天后述职, 每日早出晚归,裴敏便忍着没去打扰他, 偶尔实在想他了, 也只是轻叹着对着空气唤两声‘贺兰真心’……
“我原是为你着想, 不想在此刻分你的心,或是让旁人看见你我私交甚密,又要上折子弹劾你。”裴敏叹了声,惋惜道,“早知你会这般失落,我就不强忍着对你的思念了。”
贺兰慎面色柔和些许, 将手中的面团反复折叠擀成一张极薄的面片,而后切割成小块,干脆利落道:“忙了一日归来,总想看看你。”
可是等了几日才发现,若非他主动去找裴敏, 裴敏大多也不会主动来寻他。便是明知裴敏天性洒脱不驯,绝非那种黏黏糊糊、满脑子只有情爱的女子,夜深人静之时,他心中依旧会泛起些许淡而绵长的落寞。
贺兰慎将三鲜馅料填入切好的馄饨皮中,手指飞速一挤,一只只馄饨便包好了。他道:“我原以为回长安后,可以离你更近些。”
“好啦好啦,我已知错了,实在不该放着如花似玉的美郎君不陪伴,整日去想那些乌七八糟的公务差事,平白冷落了我的小将军。”说着,裴敏不伦不类的一拱手当做赔罪,将酒坛搁在一旁的矮桌上,挽起袖子笑嘻嘻道,“今晚吃馄饨么?我帮你。”
贺兰慎调的馅料乃是仿长安名吃‘萧家馄饨’的做法,讲究鲜甜不腻。他原是不吃肉的,却特地准备了一大碗羊肉馅,想着给裴敏暖身用。
她的手脚一年四季总是温凉偏冷,若不好生将养,唯恐折寿。
裴敏捏出来的馄饨奇形怪状,不是这里破了皮,就是那里漏了馅。贺兰慎的目光扫过她腕上那突兀的伤痕,低叹一声,伸手隔开热忱过头的裴敏道:“你去歇着,我来便是。”
“不用不用,我能包好的。”裴敏伸手去够碗中填馅的勺子,执着道,“俗话说得好,夫妻搭配,干活不累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