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月便道:“魏大都护英武擅战,尤其传他的箭术天下无有能出其右,我想着,太子妃娘娘必然得到魏都护真传,倒是希望能有幸领略一番。”
听对方一口一个魏都护,魏紫吾目光渐渐变冷。谁说的武将之女也必须会武?这挽月竟敢如此逼迫,若非她正好箭法不错,岂非倒被人取笑他爹虎父犬女?
魏紫吾道:“看来,挽月的箭术在女子中定然称得上极好了?”才敢如此有底气。
挽月的箭术确实是灵州女营中的佼佼者,除了贺辛瑶,就是她的箭术最高,这也是大家公认的,因此她才这般自傲,道:“不敢当一句极好,倒是愿在太子妃面前献丑。”
魏紫吾淡淡笑了笑,道:“那就让我见识一下好了。”
太子妃要看挽月的箭术,贺辛瑶只好命人搬来靶子,取了弓箭,靶子放在七十步以外,靶心嵌着比试专用的铜圈。
本来庆功也会有一些节目,傍晚时分,天色还未黑,且四周挂着亮煌煌的灯盏,让大家都将挽月射箭的样子看得分明。
挽月的弓开得极满,和她先前霍然发问的急进不同,她射箭的时候倒是很稳得住气,不急不燥,嗖、嗖、嗖的破空之声,这挽月竟是一连发三箭。
七十步外三矢全中!在女子中的确可称箭术高明。贺家的女兵中,许多人都与有荣焉,但碍于魏紫吾的身份,倒是没有人鼓掌。挽月本人更是翘了翘嘴角。
魏紫吾看完后,却没有什么特别反应,只是道:“把我的香木弓取来。”她出京的时候,并不知自己有孕,本也是想与太子一起对敌的,因此带了最喜欢的两把弓箭。她虽不能近搏,却可以远攻。
遇清不大同意:“娘娘,你……”
“没事,我有分寸。我那张香木弓你又不是不知道,是爹爹亲手为我所制,易开得很,我用来惯常不吃力的。”
遇清转头看看石冬诚,见连石总管也没有阻拦,才让人下去取了。
魏紫吾的香木弓很快被呈上来,这弓的弓身偏短,弓形弧度独特,弓弦是海兽筋鞣制,柔韧度极佳,两相组合,令它拉起来更为轻巧精准。
女兵们都愣了愣,太子妃这是真要展露身手么?便见魏紫吾稍微开了两下弓,的确没有力不从心之感,才道:“挽月,你再射三箭让我瞧瞧。”
挽月道是。便见她又自信满满拉开弓弦。
长箭再次以锐利之势疾射而出,然而,这次却出乎贺家女兵所有人意料,挽月射了三箭,三箭竟无一上靶。
周围都愣愣看向一旁手执短弓的太子妃,又看向挽月掉落在地的三支箭。不,应该说看的是六支箭,还有三支是太子妃无声无息举弓射出的。将挽月的箭尽数阻落。
短弓的出箭速度本就比长弓快,可谁也不敢说太子妃占了便宜,因为太子妃能将挽月的箭顺利截下,最重要的是准头,若是失之于准,管你长弓短弓都没有用。更遑论要练好短弓比长弓难,至少将魏紫吾的弓给别人,别人未必敢拍胸膛保证一定能截下。
四下一时静得诡异。贺辛瑶也愣了好一会儿,挽月本人更是目瞪口呆,难以置信。
遇潋遇清等人倒是笑了笑,她们家姑娘小时候玩弹弓,可是宁都督陪练出的准头。后来姑娘又总是央着侯爷指导她箭术技巧,加上她善于精确计算的本事,哪有轻易败在一名女兵之下的道理。
魏紫吾却似对自己展露的一手不以为然,放下香木弓,遇潋立即命人收好入匣,众人便听魏紫吾道:“好了,方才我是以魏都护女儿的身份,与大燕的女军士切磋——”
略微的一顿后,她继续道:“现下,便以太子妃的身份,发落挽月的以下犯上。”
这话一落,周遭愈发安静。众人都没想到魏紫吾会突然变脸。
魏紫吾的语气也不夺人,仅是很自然地发问:“言语冲撞太子妃。石总管,这样的人,应当如何处罚?”
石冬诚第二次当着太子妃笑了笑,立即道:“回娘娘,轻则掌嘴,重则廷杖。此女兵藐视天家,当从重处罚。”
石冬诚逼仄的气势和阴恻恻的笑容太可怖,挽月一时也不敢反驳,只摇着头,道:“不——”她立即求救地看向贺辛瑶,但贺辛瑶已在最初就为了救她,代她向魏紫吾道歉,这时自然不可能再维护她。
挽月这时才知道怕了,她险些说出是大公子贺信真暗中授意她如此,可终究还是不敢。
魏紫吾略思索,道:“念在挽月也曾上阵杀敌,今日便免了掌嘴廷杖,只是,却不能再坐在这席上。”
这就仅是命赶出筵席。立即有侍卫上前,将挽月架了出去。
贺辛瑶知道,魏紫吾的处置已是十分宽宥。更知道,她的父亲是不会留下挽月性命了。
宴上发生这样的事,她这个主人也难辞其咎,贺辛瑶着实有愧,便举起酒杯,再次向魏紫吾致歉。魏紫吾连挽月也仅是逐出,又怎会怪罪贺辛瑶。
贺辛瑶心下微动,道:“大家跟我敬一起敬娘娘,望娘娘闲暇时能不吝赐教,指点我们一二。”
众位女兵经历了今晚,看向太子妃的眼神早就变了,都立即举起杯来,恭敬地朝魏紫吾敬酒。
魏紫吾见贺辛瑶语态真诚,便也举杯回应:“贺校尉武艺出色,经验丰富,我实在谈不上指点,讨论倒是可以的。”
贺辛瑶看了魏紫吾的面容,忽然倒也有些了解,太子为何这样喜爱太子妃,连北上出征也要带在身边。
***
与此同时,来到绥海的遇滟此刻的心情是失落的。慕王后对她压根没有表现出任何认可,对方太冷淡了,唯有在听她说起魏峣时,才似有那样一点不同。难道对方竟然能一眼判断出自己是不是她的亲女儿?
遇滟当然渴望自己真的是慕王后的女儿,毕竟她也是孤女,想要一个爱护自己的娘亲。只是……太子让石安静给她喂的药,像一把随时能要她性命的刀,悬在她的头顶……
遇滟正在走神,狄旭年却悄然出现了。遇滟微微一愣,她现在有些害怕这个冷酷莫测,能主宰自己当下命运的男人。
“你先前做得很好。”狄旭年却是来表扬遇滟的。她先前那种渴望与王后相认,又带着几分傲骨的样子,拿捏得很好。
遇滟道:“见过王子。可我怎么感觉不出王后对我有好感?”
“不要担心,王后并不容易信任一个人,且她近年愈发内敛,不会轻易对一个人表露喜爱。”狄旭年从十来岁就开始研究慕王后的习惯和心思,笃定道:“但她对你,绝对是不同的。你只管继续今日的表现即可,不要奉承她,也不要怕她,她一定会渐渐对你有好感。”
遇滟点点头:“我知道了。”
而慕王后这时却是在探望绥海王。
绥海国主狄治镗如今年已四十有三,面容冷峻,身形高硕,精神则显得有些差,一看就知是身体欠安。
他见到慕王后,撑身从床榻坐起,正要说话,却先是一阵咳嗽。
慕王后上前道:“王上今日怎咳得更厉害了。”
“我无事……”狄治镗打量对方的神色,道:“荞荞你不是去见婼婼了?怎的未见欢喜?你放心,我早已说过,你的女儿,我自会视如己出,给她公主之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