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是团圆佳节,在外留宿的人少,旅馆之类门可罗雀。晏维清知道这点,但知道并不能改变他的决定:“我刚刚听人说,晚上江边有烟火大会。”
赤霄刚举步欲走,闻言诧异地盯了晏维清一眼:“你喜欢看烟火?”剑神的喜好这么接地气,他真是想不到啊!而且话说回来,为啥晏维清听到了他没听到,是关注重点有差异吗?
晏维清微微一笑,没有否认。“一直在赶路,调剂一下也好。”
“那你就去吧。”赤霄道,转头想走,结果……毫无疑问地被人抓住了手臂。“又怎么?”他只能再次回头。
“你和我一起去?”晏维清问,眼睛里带着很明显的希冀。
这话的确是个问句,对方的手也没用多大力,然而赤霄竟然觉得自己走不动了。特么地晏维清这是发现了他吃软不吃硬吗?
“可我对烟火没兴趣。”他只能勉强自己这么拒绝。
烟火什么的,其实无关痛痒;问题在于,晏维清非要叫他去看,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我已经很久没一个人过中秋了,”晏维清毫不放弃,“就当陪我?”他说,语气里已经有些隐约的恳求意味。
赤霄瞪着剑神那张无辜、还带点小可怜的俊脸好一阵,最后还是败下阵来。“看完就回,”他生硬道,“明天还赶路。”
这程度已经够了,因为晏维清整张脸立即亮了起来。“太好了,”他高兴道,“我这就去定!”话音未落,人就不见影儿了。
赤霄站在原地,十分无奈。
晏维清跑这么快,是在担心他反悔吧,肯定是的吧?
另外,为什么他确实觉得这家伙肯定又在依靠厚脸皮,可怎么就不能狠下心拒绝到底呢!
第28章
晏维清一直都是很有行动力的人,这从他反应过来自己的喜欢心情后就采取穷追猛打策略可以看出来。华灯初上时,两人已经上了船,让船家慢悠悠地在江心处徘徊。
“岸边人太多,又嘈杂,”晏维清如此向赤霄解释,“而且视野也不好。”
这话倒是事实。岸上是汹涌的人流,临近江面船上的乐声、牌骰声、调笑声不绝于耳,确实不是什么谈情说爱的良好环境。
基于晏维清已经表明了态度,赤霄觉得他的判断十分靠谱。而对明知道这种情况还鬼使神差点了头的自己,他只能默默地在心里打了个大叉,然后指望着速战速决。“烟火大会什么时辰开始?”他问,努力压抑住心里那种仿佛又会发生什么的不妙感。
“再过一小会吧,”晏维清侧过头看他,唇边依旧是惯常的微笑,“先吃点东西?”
此时江面水流平缓,两人肩并肩地坐在船头,面前搁着茶点果盘。赤霄一边觉得目前的状态猎奇到不像是该在剑神和剑魔之间发生的,另一边却差点没法怀疑晏维清的意图——
锋利眉梢,英挺鼻梁,水光和月色交相辉映,让那双本来就诚恳正直的眼睛更显坦荡通透。
……不不,对晏维清这种人,光看脸是万万不行的!
赤霄默默地回忆了一把自己醒过来发现双臂被卸的情形,好歹把那种动摇压了下去。“我不饿。”刚吃过晚饭没多久好么!
晏维清也不强求。他拣了个金桔,细细地抆了,再慢条斯理地塞到嘴里,仿佛相当享受。
明明有远处传来的沸腾人声做背景,可赤霄依旧觉得那轻微的吞咽声像是近在耳边。晏维清修长有力的手指在他脑海里不期然地浮现出来,注意到喉结轻微上下的动作也毫无难度……
赤霄从未如此痛恨过自己——
看得那么清楚干什么!听得那么清楚干什么!最重要的是,记得那么清楚干什么!
“你真的不吃?”晏维清的声音又不失时机地响起来,“味道不错,一点也不涩!”
每到这种时候就好想说这个剑神我不认识啊……赤霄面无表情地想。然而,他现在正和自己较劲儿,连和晏维清斗嘴的心情都没有。
但晏维清显然把这种沉默理解成了另外一种意思。“怎么?”他问,语气里有点笃定,“想回白山?”
“……嗯。”打死赤霄他也不可能承认他正在想什么,干脆将错就错。
晏维清没有怀疑。“我就知道。”他长长地叹了口气,仿佛有些忧伤。“只有两件事你不会否认。”
“什么?”赤霄条件反射地接了一句,“白山?”
“白山是其一,赤剑是其二。”晏维清言简意赅地说,“其他任何东西,你似乎都不放在眼里。”这言外之意很明显,既然不入眼,就更不用提承认否认。
赤霄抿唇,不吭声。因为晏维清恰巧提起了他在意很久的问题——
他依稀记得离开白山的时候,后面传来刀兵碰撞和厮杀吼叫的动静,而前路遮天蔽日的飞雪覆盖了一切。华春水和张入机焦急带血的脸一张一张地变得模糊,最后定格在宫鸳鸯因气温过低而结了薄冰的发髻上——她背着他,用轻功飞奔,一下也不敢往后看,怕迟疑一瞬间就耽误逃走的时机。
在那种兵荒马乱的情况下,赤霄认为,能把他全须全尾地带离白山、之后又成功掩护他抵达杭州,属下们已经做到了极致。他那时已经走火入魔,其他人又无法使用赤剑,它被落下也是正常的。
也就是说,赤剑目前极可能在叛徒手里。它对他的重要性全武林都知道,没有人会主动放弃手中这么大一枚筹码;而若他想再次拿回,显然需要回到总坛。
在决定在襄阳暴露自己行踪的时候,赤霄就知道,那么做会让叛徒提高警惕,从而大幅度增加对方给他下套的可能性——包括人质,包括陷阱。但他必须那么做,为了人质也得那么做——
他还活着,华春水、张入机、宫鸳鸯也会活着,就算他们落到或者即将落到叛徒手里;若他一直没有消息,他们才会死!
再加上意图浑水摸鱼的武林人士……他现在回白山,完全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现在,晏维清的态度摆明了什么都清楚,甚至有可能早就料到了这一切。照对方一贯的秉性,相比于从中作梗,陪同去白山助他一臂之力的可能更多些。毕竟,他趁手的武器不在,敌人又众多。
两人一起走了这么长一段路,这点心照不宣的默契还是有的——晏维清绝口不提帮忙,而他也不好姿态强硬地赶人走。他不太想接受那种好意是一回事(毕竟他欠下的人情已经够多了),心里却已经领了情是另外一回事,只能不咸不淡地处着关系。
但说到其他的任何东西似乎都不放在眼里……
赤霄没忍住多看了晏维清一眼。“其他任何东西”应该不是在指代晏维清自己吧?里头的哀怨难道是他的错觉吗?
晏维清也看着赤霄。“你这是默认吗?”他问,语气平静,倒映着水光月色的眼睛里却像翻涌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