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一幕,围观众人看起来理应热血沸腾。但实际上,一半的他们确实觉得这决战精彩得无法移开眼球、不枉早早地来蹲守,另一半的他们则开始感到莫名的紧张和心跳——
在晏维清毫不留力的一击下,南天一柱开始往东歪斜下去。被破碎的地面带着,那两人也越战越向东。可南北东三面底下都是万丈深渊,已经有更多的断木碎石消失在那宛如凶兽之口的迷雾中——
“南天一柱要塌了!”云如练竭尽全力地大喊,再也顾不得其他。“快下来!”
然而,石柱崩裂倾落的动静本来就很大,轻而易举地盖过了她的声音。
见两人谁也没有退后的意思,下花大师一双白眉皱得死紧。“不好!”他只说了这么一句,就立刻飞身下山,元一道长紧随其后。
其余少林和武当弟子愣了一愣,赶忙跟上。然而,还没等他们下到半山腰,赤霄又差点再次被剑气击中。
之所以说差点,是因为这次没保住的是面具。很多人对那下面的真容极有兴趣,但现在没一个顾得上看——
赤霄躲开的第二下,可是实打实地拦腰劈在南天一柱上!
一声沉闷的轰隆声后,众人眼睁睁地看着巨大的石柱四崩五裂,呼啸着坠下崖去。
一行人急急地冲到陡崖上时,未散尽的烟尘还在纷纷扬扬,消失的石柱留下了一个斜倾坑状豁口,那些似乎永远不会散开的云雾依旧遮掩着底下可怖的深渊;而不管是红衣人还是白衣人,都什么踪影也没有了。
第75章
剑神剑魔在南天一柱之战里双双身亡,这事儿可不能随便开玩笑。就算亲眼见到两人消失在深渊中,也没有谁敢一口咬定。
头一个不承认的就是少林和武当。下花大师命人寻了熟知当地地形的老翁,选出稳妥之处,结绳而下。结果那陡崖足有四五百丈深,又有乱石荆枣阻拦,以至于有一群武林高手坐镇,竟也花了足足五日功夫才到底。
在下到一半时,云长河心里还有些侥幸。晏维清的轻功横渡百来丈没有问题,那下个二百来丈兴许只是受伤。但山崖越深,他的心就越凉——
地势如此险绝,又和碎石一起落下,这竟、竟……是要粉身碎骨么?
一众人等心里都在打鼓。等他们最终看到幽幽水面时,不是挨个儿松口气,而是更加绝望——
已是正午时分,四周依然一片茫茫大雾,静得渗人。没有日头,没有风声,只是站在那里,就冷得骨头都在打颤。
十数人中,要么是年轻力壮的,要么是武功高强的。此时借着火把光焰,他们也只堪堪看到几丈远。
“小心脚下,青苔湿滑。”元一道长出声提醒,面色肃然。
下花大师半蹲下去,先是谨慎地端详了一会儿水面,才伸手点了点。一圈波纹慢悠悠地晃荡开去,很快就不见了。“没毒,但不动……是死湖。”
此话一出,诸人的心不约而同地沉了沉。
虽然下花大师眉头愈加紧蹙,但他还是说:“咱们先四处看看。”
说是四处看看,可实际上他们只能沿着山崖和湖的狭窄交界走。一路无话,约莫半个时辰后,有块断面新鲜的碎石半卧在湖边,挡住了去路。
众人精神顿时为之一振。
“就是这里了!”
“晏大侠!晏大侠!”
呼喊声在山谷里盘旋,回音一遍一遍地响起。但别说人了,连只鸟儿的扑扇都没有。
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激动过后的沉默很快就变成了更加深重的忧虑。诸人一个一个翻过断石,上下张望。
从水面上嶙峋高低的石尖来看,大多碎石都落入了湖心。越往中央,碎石的块头就愈大,显然那里是最深的。
下花大师和元一道长无声地交换了一个眼神,元一道长便飞身腾起,第一个上了石面。乱石绵延,正好可做通往中央的垫脚之用。他身法轻灵,不一会儿就隐没在岸边人的视线里,两名武当弟子紧随其后。再过小半响,只听得他连声唤道:“大师,速来!”
一听就是有了什么大发现,剩余诸人立即跟上。而到达湖心后,所有人都被看见的情景惊呆了——
有块巨岩正倒插在那里,其上树根虬曲,清晰可见。它露出水面的部分约莫有十来丈,直指向天。在依次高举的火把下,顶上两把剑赫然在目。
“这是……”下花大师几个纵身上去,因为太过震惊,话都说不连贯了。“这……”
其实不需要他指明,所有人都看得出,那就是乌剑和赤剑。它们交叉相对,深深没入石中,只有剑柄和不足一尺的剑刃露在外头。
剑魔暂且不说,剑神可是无时无刻都随身带着乌剑;此时只见剑不见人,岂不是……最坏的结果?
所有人的心都直直坠落下去,以云长河为尤甚。他牙关紧咬,唇色发白,死死地瞪着那两把剑,浑身僵硬得和铁板一样。忽而,他又像是想到什么,转头飞奔,朝着湖面其余乱石去了。
其余的人也分头寻找,谁都没发现剑神剑魔的影子。在这之后的一个月,有不少人陆陆续续地下来,同样无功而返。最大的发现不过半幅绯红衣袖:它已经破得不成样子,要不是颜色异同,很有可能被当做水草而忽略。
“这真是天意弄人……阿弥陀佛。”下花大师带着少林弟子离开时,只留下这么一句话,连善哉都不说了。
等正道武林中人全部离开后,三个身穿明艳服饰的少女才循踪下崖。
“教主,赤教主真的死了?”看着年纪最小的少女问,一张娃娃脸上是五分惋惜,还有五分疑惑,“若是真的,为什么正道武林差点把湖掀过来,白山教的人却一个也没看见?”
紫兰秀只凝视着那不泛一丝涟漪的平静湖面。“若我要赴一个必死之约,定然也不想你们在场。”
两个少女齐齐吃了一惊。“教主,您是说,赤教主一早就知道必死?那他为什么还要自己定下来呢?”
这回紫兰秀没有回答。她不自觉地想起对方之前写在桌面上的那四字,许久才摇了摇头。“未曾想,竟是一语成谶。”
此时,已近中秋。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从今往后,不管是剑神剑魔,亦或者南天一柱,都仅是存在于话本与谈资中的印迹了。
正道气氛沉沉,魔教销声匿迹,两边相安无事,武林似乎终于恢复了平静。
至少素乐和尚愿意为这种平静闭口不言。
在武陵源观战时,他就已经发现,无论身形还是声线,九春都像极了赤霄,简直可谓一模一样。有这两点,就算他并没见过赤霄的真容,也已经不成为一个问题——
晏维清和赤霄的关系并不如武林中人以为的;他们实际上必定更亲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