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如何就这般艰难呢?本以为重活一世,就能弥补前生的遗憾,今世和祖父再不分离,如何也没料到,竟会走到这一步!
别说孝敬他老人家,竟是连祖孙也做不成了!
程仲愣了一下,没想到都这个时候了,蕴宁丝毫不怨自己不说,还这般相护,忽然抬手把蕴宁搂到怀里,已是声噎气短:
“我可怜的孙女儿……忒也心善……是老夫没有福气……是程家,对不住你啊……”
聂老夫人眼眶也有些热辣辣的,所谓以德报怨,说的就是宁姐儿吧?只这么好的丫头,老天怎么就要让她受那么多罪呢?
这般想着,连之前对袁明珠的担心怜悯都消退不少。
其余人也都尽皆默然。丁芳华更是掩面而泣。
袁烈做足了功课,自然早从详实的调查情况中明白,蕴宁说的全是实情,甚至程仲在蕴宁身上花费的心血,远比几个孙子加在一起还要多,再瞧蕴宁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可怜模样,一时只觉心情复杂至极——
身为武安侯府唯一嫡女,女儿本应千娇万宠才对,熟料这些年来,唯一能得到的爱,不过是来自完全没有一点血缘关系的祖父罢了……
可要说因为老爷子就饶过程庆轩一家,却又委实不甘……
程庆轩这会儿也明白,想要活命,怕是能求的也就只有一个蕴宁了,越发对着蕴宁苦求不已:
“袁小姐你大人大量……那毒妇如何,我委实不知……只求你看在老爷子面上……”
却再一次被程仲打断:
“孽障!都这会儿了,如何还要狡辩……该领什么罪,就领什么罪……”
蕴宁面前,程家阖族都是罪人啊!
即便明知道,但凡自己说出把程庆轩一家逐出家门、断绝嗣父子的关系,袁家不独不会怪罪自己,说不得还会礼待有加,只老爷子生性仁厚,这会儿却依旧做不出那等绝情之事……
“候,侯……阿爹,”蕴宁如何不明白老爷子的性情?如果说这世上还有哪个,是蕴宁即便舍了性命也不愿伤害丝毫的,就是祖父程仲了,不想一声“阿爹”出口,袁烈就红了眼睛。
蕴宁闭了闭眼睛,强压下心头仿佛被撕裂开一般的痛楚:
“让他们走吧……”
却是用力握住程仲的手:
“祖父放心,我会照看好自己,祖父也要好好的,不要让我牵挂……”
即便不能再姓程,可这一世,程仲都是自己的祖父!
老爷子如何不明白蕴宁话里的意思,一时老泪纵横:
“是我没有福气,不配有宁姐儿这么好的孙女儿……”
如何也没料到,蕴宁第一次开口叫“爹”,竟是提了这样一个要求,袁烈蹙眉,刚要开口,不想曾祖母高氏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珠姐儿,珠姐儿,你慢着些……”
众人不及反应,袁明珠已是踉跄着跑了进来,却是直接跪在袁烈面前,流着泪道:
“……明珠一身罪孽,不敢祈求阿爹……侯爷……”
一声“侯爷”叫出口,袁明珠却是几乎连气都喘不上了:
“也不该,求,侯爷……只所谓父债子偿,父母犯的错,就请侯爷,一并,算到,算到我身上吧……”
口中说着,已是哭倒在地……
高氏在下人的搀扶下,紧跟着快步而入,一眼瞧见匍匐在地上的袁明珠,立时心肝肉的哭了起来:
“我苦命的珠姐儿……老婆子这条命,都是珠姐儿给抢回来的,我看今儿个,谁敢难为我的珠姐儿……”
“曾祖母……”袁明珠反身投入高氏的怀里,祖孙两人抱在一起放声痛哭。
一直躲躲闪闪不愿正视蕴宁的袁钊霖再也忍不住哭出了声,挪过去蹲下身环住两人:
“曾祖母……阿姐……”
“祖母,您……”袁烈额上青筋一阵阵跳个不停,好半晌喘了口粗气,对着程庆轩道,“你走吧,从此之后,不要出现在我袁家人的面前,至于工部的职位,你自己写个辞官的折子,递上去吧……”
又看一眼地上再次昏迷过去的丁淑芳:
“把这个女人带回去,尽量保证她,至少再活,十二年……”
十二年可不正是蕴宁现在的岁数?
只蕴宁再如何,好歹还有个爱她如命的老爷子护着,至于丁淑芳,自己变成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不说,更甚者还害得程庆轩丢了最看重的仕途,未来会如何悲惨,自然可想而知。
虽是保住了一条性命,程庆轩却是宛若被抽去了所有生机,倒是程宝茹跪在地上连连拜谢不止。
“至于,珠姐儿……”袁烈心头也是一哽,即便这些年来,甚少在家,却不代表,袁烈就不爱重袁明珠,只常年统兵,却让袁烈明白,所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若然不遵,必为祸乱之始,当即避开袁明珠并袁钊霖哀肯的眼神,“是我袁家和你无缘……之前你舍命相救老祖宗,于袁家有大恩,但有所求,只管说来……”
一番话说得袁明珠登时面如死灰,眼中的泪水也渐渐止住——
即便是拿性命做筹码,也终究要被驱赶出去吗?
袁家上下,好狠的心……
只她也不是拖泥带水之人,不过片刻,便有了决断。缓缓挣脱高氏的怀抱,趴在地上磕了三个头:
“曾祖母,是珠姐儿没福气做您的孙女儿,来生,珠姐儿再尽孝膝下……”
又牵了袁钊霖的手柔声嘱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