蝎子笑了笑,“若是他打赢了,你去帮我求个情,李恒归我处置。”
蚊子也笑了:“好!到时候,我让爹爹把他五花大绑,丢过来给你。”她毕竟还是孩子心性,假想中的事,想得入神了,便有些当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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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不得不在土围子附近里挨了一个多月,才敢出来。在这期间,蚊子和小耗子每每跑出去,不出半日,便定能看到巡逻的元军驰骋而过,吓得她们狼狈而逃。偶尔,路上也会碰到小股的宋兵。蚊子惊奇地发现,这些人身上都带着孝。
他们稍一打听,便知道了缘由。即位两年的宋端宗赵昰长期流离在外,忧患交加,已于四月十六日病逝于自己的龙舟之上,死时还不到十岁。而度宗皇帝的最后一个儿子,年仅七岁的卫王赵昺,在陆秀夫、张世杰等人的拥立下,让杨太后抱着,穿上了哥哥的龙袍,改元祥兴。
凡是还忠于大宋的军民,此时都在服丧。
蚊子怅然若失。她从死人堆里扒出一小卷带血的白布,扯开了,扎在自己的头发上。蝎子冷笑一声,似乎是想说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说。似乎是为了安慰她,壁虎要走了剩下的白布,给自己拧了一根腰带。
但蚊子的心情立刻就又晴朗了起来。他们从偶尔碰到的一些流民口中得知,南朝气数未尽,丞相文天祥此时正驻扎在潮州潮阳府,慢慢收集散落在那里的步兵和水师,还打了几场胜仗。
蚊子高兴得跳了起来,回忆着在父亲军营里的生活,告诉大伙,等找到了父亲,他们四个人可以分到一个军帐,不会给父亲造成太大的负担。军帐虽然挤了些,可是里面有柔软的地铺。军队的大锅饭虽然不太好吃,可是管饱。她叽叽喳喳地说着,直听得壁虎和小耗子两眼放光。
蝎子却懒洋洋地笑道:“你觉得你爹真能认出你?可别把你当小乞丐,赶出门去。”
蚊子挺起胸脯,道:“那怎么会!”可是静下心来想一想,心中却不那么有底。她在水塘里照过自己的模样,乱糟糟的头发像鸟窝,掩着一个脏兮兮的脸孔;破烂烂的衣裳像墩布,早成了跳蚤栖息的乐园。她只看了一眼,就嫌恶地转过身去,心想:“这副样子,就是娘见了,也是不肯认的。”
过去的文奉书长什么样子?她仿佛有些忘了。那个女孩似乎是自己年少时一个形影不离的好友,但随着年龄增长,大家各奔东西,慢慢的也就不牵挂了。
当初蝎子和自己结拜时说的话,她还记不记得?倘若蚊子变成了五小姐,她还当不当自己是妹妹?
担忧归担忧,头疼归头疼,蚊子心里面,却是恨不得飞到潮阳府去。
可是四个人迤逦走了两天,便莫名其妙地走进了丛林。广东的丛林又湿又密,地上盘根错节,树叶大得惊人,冬天也不落下,比起江西的树林,更是难行百倍。他们从没有走过这样的地方,在丛林中越钻越深,竟而迷了路。
那天晚上,几个人已经吃完了身上存着的干粮,腹中空空,躺在一堆虬结的树根上,讨论着明天该如何填肚子。有的说要尽快走出丛林,有的说留在原地,看有没有可打的猎物。蚊子是支持打猎的。她知道广东的虫蚁野兽多如牛毛。她还说起了此前在惠州尝过的炖蛇肉、烤老鼠、生龙虾、果子狸之类的野味,那些都是老百姓从野外打回来,在城里沿街叫卖的。
大家听她说着说着,肚子也就不太饿了,先后进入梦乡。夜里,蚊子梦见几条蛇缠在自己身上,被自己一口口吃了。
等她睁眼时,天还没亮。她口里似乎依然有蛇肉的香味,手臂上似乎依然还缠着蛇。
但下一刻,她便不由自主地爆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她胳膊上凉凉的,真的缠着一条白色的小蛇,正在缓缓蠕动,慢慢竖起脑袋,一双黑眼和她堪堪对上。
她感觉到手臂被蛇鳞轻微地刮抆着,浑身汗毛直竖起来,不敢动,不敢再开口,生怕那蛇窜到自己嘴里,心中反复只想着一个念头:“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
其他人也立刻被惊醒了。壁虎大叫一声,也从身上拨下一条细细的小蛇,狠狠地踩上了一脚。
蝎子的声音从身边传来:“这蛇没毒,别怕。”
蚊子心有余悸地道:“这树底下,难道是蛇窝?”
蝎子却突然大声惊叫起来。她还倒卧在原地,无法移动。此时她面前立着一条黑白花纹的的大蛇,三角脑袋昂在空中,上下吐着信子。
小耗子和壁虎却一下子都变了脸色,叫道:“毒蛇!”
那毒蛇左右晃着脑袋,仿佛随时都要扑起噬人。蝎子吓得脸都白了。谁也不敢乱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