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的一干奴婢早就吓得傻了,有的呆立,有的尖叫,有的往自家主子身边跑。此时那些被引开的侍卫方才纵马返回,刀光闪成一片,呼喝着将几个公主、郡主护在圈里,叫道:“大胆狂贼,敢冲撞公主,活得不耐烦了?”
相比之下,那些蒙面山贼人数并不占优,手中也没有兵器,眼看着一干侍卫将几个蒙古姑娘越护越牢,为首的山贼发令:“愣什么愣!胡乱捉一个公主便是!”接着顺手抓住呆立在一旁的奉书,把她挟在胳膊底下,叫道:“大伙快撤!”几个蒙面人齐声答应,转身便跑。
奉书尖叫一声,“放开我!”抓她那人哪里肯放,拎着她的后背衣裳,顷刻间便跑得远了。奉书挥手挥脚、摇头晃脑地挣扎,大叫道:“我不是公主!快放了我!我不是公主!”
虎牙公主大急,叫道:“他们把风筝抓走了!你们快去追!”一队侍卫口中答应,却放不下身后的贵族女眷,见捉去的只是一个汉人小丫头,派几个人胡乱赶了一阵,也就作罢,转头严加戒备,将虎牙公主铁桶也似护住,一面派人急去城里调动更多军队,保护公主安全。
树林里,奉书被人老鹰抓小鸡一般紧紧挟着,耳边掠过嗖嗖的风声,犹自大喊大叫:“放开我!你们这些坏蛋!快放手!我不是公主!我不是……”
忽然一只手掩住了她的嘴。抓她那人低声一笑,道:“够了,他们听不见了,省省嗓子罢。”
奉书这才住口,双手抱住他的腰,嘻嘻一笑:“师父,鞭炮是在哪里买的?真够劲儿,差点把我也给震聋啦。”
*
奉书被带到郊外一处废弃的民房里。杜浒扯下蒙面套子,扔给她一身破旧的男孩衣衫、一双油腻腻的皮靴。她飞快地套上,又卸下首饰钗环,胡乱把头发绾成双丫髻,地上抓了把灰,涂黑了手脸,立刻就变成了一个脏兮兮的市井小厮。
此时另外几个蒙面“山贼”都早已往不同方向遁走,已经逃得无影无踪。奉书忍不住好奇,问:“师父,那些都是什么人?是你从哪里找来的?”
杜浒倚着墙,笑着看她往脸上抹灰,懒洋洋地道:“‘穷汉市’上花钱雇的,要多少有多少。”
奉书笑弯了腰,问道:“那副土匪的做派,是你教的?”
杜浒笑道:“管那么多做什么?走吧,趁着公主遇袭之事还没声张起来,赶紧进城,去瀛国公府。”一面说,一面把她换下来的首饰衣裙用自己的蒙面套子包好,转身刚要迈步,见她脸上还是深一块浅一块的,顺手给她抹匀。
奉书被他粗糙的大手抚在脸蛋上,心尖儿颤了一颤,被摸到的地方好像烧了起来,生怕被他感觉到,连忙微微侧过头去,磨蹭着后退了两步。好在脸上糊着泥尘,脸红也看不出来。
她小心翼翼地走在他身边,不敢碰到他的肩膀手臂,过了好一阵,才慢慢静下心来。马上又想到今天可能会见到阔别多年的母亲,一颗心立刻又砰砰跳起来,有些不相信,又有些畏缩。
她忽然又起了没来由的担忧,问道:“师父,我现在这副样子,是不是丑得很?”
杜浒不以为意地一笑,“不打扮成这样,怎么上街装百姓?小姑娘家,尽担心这些有的没的。”
“可是,可是如果见到娘……”
“那么不管你现在有多难看,是男装还是女装,她也不会不认识你。放心吧!”
奉书“哦”了一声,心中总算有数了:“看来我现在美不到哪儿去。”忽然又想:“二姐说我生得好看,可是师父却从来没说过这样的话……他会不会也觉得我好看?还是……还是在他眼里,我不管是严妆冶容,还是灰头土脸,都没区别?”
他大约也从来没注意过。这么想着,不免有些气馁,也不愿再抬头跟杜浒说话,心想自己现在的丑模样儿,他能少看一眼,就少看一眼。
正智寺的大门并不临街,而是开在一条胡同里。杜浒刚到胡同口,就住了步子,皱了眉头。奉书也赶紧跟着停下,往前一看,只见寺门对面,两扇单薄木门边上,守着四个全副武装的蒙古武士,体态挺拔,眼神也精光慑人,一看便是训练有素的守卫。一个乞丐爬过来,被他们连踢带呵斥的赶走了。
奉书心里一紧,小声问:“怎么这里有守兵?对面的院子,是什么地方?是谁的府第?”
杜浒却也不知道,拉着她在远处驻足观察了许久,那大门始终不开,门口的守兵似乎也不是街上的寻常巡兵,并不盘问行人百姓。两人这才放心,重新迈开步子。
今日是上巳节,寺内三三两两,都是前来游玩、上香之人。杜浒来到正智寺门口,左右打量了一圈,见无异状,迈步便往寺里去,打手势让奉书跟上,低声道:“这寺院不大,待会好好留意留意,有没有你要找的人。”
对面的守兵果然看都没看他们一眼。进了门,一股陈年香火气息扑面而来。寺院里果然如杜浒所说,住着几十个女尼,有蒙古人,有色目人。有的在供佛洒扫,有的在向往来香客兜售香火、签子——香客们也多是大户人家的女眷,带着丫环、奴婢、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