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章(1 / 2)

奉书也乐得享受几天公主的待遇。她将那改好的嫁衣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觉得不甚满意,随手拍拍安姿公主的肩膀,三分汉话,三分越南话,三分比划,说道:“这里,衣襟内侧,给我加一个小口袋,要收口的,装进去的绣花针不能掉出来。还有大腿那里,给我缝个夹层,不能太厚,不能妨碍我跑路。”

她自己的绣工早已抛荒多时,而安姿公主居然是个顶尖的绣娘,让她觉得不使唤一下简直是浪费。

安姿公主便听话地捧起衣裳,低下头,认认真真地飞针走线起来,隔一会儿就抬头看看奉书的脸色,见她满意了,才继续下针。

奉书抓过一把猫食,一边喂着暹罗猫,一边在脑海中排演着各种杀人的方法。忽然,听到安姿公主细声开口说道:“谢谢你。”

这句话奉书倒能听懂,可若是要得体地回答,可就是强人所难了。她干脆笑笑,用汉话道:“我也是为我自己着想。要是不帮忙,等你们身死国灭,我难道就能逃得过?就算你家兴道王真的把你送过去,脱欢高兴了,可李恒难道能任由他撤兵?等他厌了你,迟早会再开战。你们皇帝就算要再现生几个公主,也来不及啊。”

平心而论,这话有些冒犯了。但奉书知道安姿公主也听不懂,还是自言自语地说了下去,“我这一去呢,虽然有些冒险,但至少是个一了百了的法子。只是这样未免便宜了李恒。蒙古若是撤回了中原,我就不太好找他的麻烦了……唉,你知不知道,我像你这么大时,就已经立誓要亲手杀他了?”

知道面前的公主听不懂自己所言,她反倒放心了,有些一直压抑在心里的话,也不知不觉说出来了。她忽然发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和年龄相近的小姑娘絮过话了。

“况且,你这样讨人喜欢的丫头,我实在看不得你就这样嫁人……哼,连嫁人都算不上……不过是当做礼物送给男人,做他的玩意儿罢了……我,哼,我最看不得这个……你知不知道真正的嫁人是个什么光景?在我们中国,那要办得风风光光,可热闹了……喂,你心里有没有喜欢的人?你赶紧去求你的皇帝哥哥,把你嫁给他算了,懂不懂?万一以后再遇上这种事,也不会第一个被选上……”

看着安姿公主那纯净无瑕的眼神,奉书觉得她大概还完全不懂什么叫喜欢一个人。她觉得必须要提点一下这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了。

“你多大?十三?十四?长这么大了,怎么连这种事都没想过?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

她忽然说不下去了,把手上的猫食一抛,那暹罗猫大声叫唤,表示不满。

她叹了口气,“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比你傻多了,只是当时我还不知道……你心里没人,挺好的……算起来,你还得谢谢他呢……要是没有他教我这些本事,今天也没人替你做这个王昭君……”

她突然抑制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只是我不知道,他这几年都在哪儿,过得怎么样……他的伤,好没好全……没人照顾,他会不会生病……是了,他也许早就……娶妻……孩儿都有了……他也许早就把我忘了……不、不,你说他、他会不会让蒙古人害死……”

安姿公主见她突然哭了,赶紧停了针线,不知所措地站了起来,去拉奉书的胳膊。白净的皮肉上面,已经被奉书自己掐出了好几道红印儿。

安姿公主吓坏了,朝外面唤了两声。

过了片刻,帐子外面传来赵孟清的声音,“蚊子,怎么哭了?是不是还是不愿意去?我们可以再想办法……”

奉书仰身躺在一张软垫上,很快收住了眼泪,淡淡道:“没事,针扎到手了。”

反正赵孟清也看不到帐内到底是谁在做针线。他静了片刻,安慰了两句,算是接受了这个说法,接着道:“蚊子,南方传来消息,有几个寨子刚刚宣誓效忠上皇,已经派出了他们的民兵增援,我得去接应检阅。我回来之前,你要是有什么需要的,找不到通译时,就用这个。”说毕,让婢女把一叠装订好的纸递了进来。

奉书随手接过,答应了。随即听到赵孟清匆匆走远了。

她翻开那叠纸一看,只见上面用蝇头小楷密密麻麻地写了几十句话,都是简单的各样吩咐,譬如要饮水、要开饭、要添衣、要纸笔、要何种颜色的布匹和丝线、要见兴道王,如此种种,另外还有各样基本的日常对话,每句话下面都注明了越南话的发音。

奉书看得呆了,翻过几遍,才叹道:“他想得真周到。”

安姿公主坐回她的那个角落里,静静地看着奉书,忽然指着那本越南话宝典,脸一红,嘻嘻一笑,又朝外面努了努嘴。

奉书似乎明白了她的意思,微一脸红,哼了一声,道:“丫头片子,臊我呢?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什么意思!你当我看不出来吗?我……我……我比你经验丰富!”

她怎么会看不出来呢?他在越南安身多年,大约很久都没见过同胞汉人女孩子了。对他来说,她就是那个永远回不去的家乡。自从赵孟清认出她就是当年的蚊子的那一刻起,他对她就比对他手下的任何一个士兵都要好。他关心她的那种眼神,和她当年关心另一个人的眼神大同小异。

赵孟清实在比那一个人要单纯得多,好懂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