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他竟不在乎脱欢的死活?抑或他只是在大言炎炎,和她打攻心之战?
“那我便杀了他!到时你们皇帝降罪下来,我看你还有没有机会死在敌人手里!”
李恒眯起眼睛,“那我便会以战功给自己赎罪,用百万大越百姓的性命给他报仇,让你们所有人尝尽家国沦丧的滋味。”
他的声音让奉书冷汗直冒。她想,倘若自己真的是越人,单凭这几句威胁,大约就已经要动摇了吧。李恒会说到做到。
她冷笑一声,刚要接话,李恒却已看出了她神色间的细微变化,双眉一蹇,厉声道:“你不是越人!你是……汉人?派你来的,又是谁?”
奉书无意与他多加解释,定了定神,慢慢道:“不管是谁派我来的,李恒,今日你与我做个交易。你放我太太平平地走出这个营地,我就还你一个活的脱欢。到时你尽可以向你们皇帝邀功请赏,说你是如何与刺客搏斗,挽回镇南王性命的。要是你一心想杀我,就别怪我拉脱欢一起陪葬。你就算屠尽越南百姓,也换不回一个忽必烈的亲生骨肉。这里的所有人都会作证,你是如何为了一己的脸面,罔顾镇南王死活的。你也许有战功护佑,忽必烈不会把你怎样,可你的妻儿家人却没有一个打过仗。他们博不到皇帝的欢心,等你百年之后,命运如何,可就不好说了。”
这番利害分析,奉书心里有着九分的把握。她记得小时候曾经见过李恒的儿子一面。那是个身穿儒服的文弱公子,绝不可能打过一场仗。他的言行举止间都透露出他全靠父荫庇佑。而像李恒这样铁石心肠的将官,恐怕家人是他唯一的软肋了吧。
想到这里,她心中却呼的烧起了仇恨的火焰。李恒在与父亲作对、追杀督府军、肆意捕杀他的家人时,可曾有过半点心软?
今天,暂且放下仇恨,暂且放过他……
她觉得自己在渐渐掌握主动,补充道:“再耽搁下去,脱欢可越来越不容易醒了。”
李恒紧紧盯着她,浅褐色的眼睛里迸射出要杀人的光。
半晌,他刷的一声收起佩刀,“成交。你可以走了。”
奉书立刻道:“用蒙古人的荣誉起誓。”
李恒牙齿咬得格格直响,牙缝里迸出一个奉书听过的最重的誓。
她轻轻出了一口气,告诫自己不能松懈,然后将脱欢的身子放平,从衣服上抽出一根丝线,穿过没在他皮肤下面、几乎看不见的针鼻,用力一拉。脱欢猛地一弓身子,喉咙里发出微弱的呻`吟。
奉书有意当着所有人的面这样做。她看到周围的军官、士兵、怯薛歹、连同李恒,都现出如释重负的表情。
但她还悄悄做了一件事。她在脱欢的脊柱上下了个重手。三个月之内,他只能躺在床上,无法站起来。
这样一来,就算他不死,元军也无法再肆无忌惮地推进。这也算是给了陈国峻一个交代。
她慢慢站起身来。李恒朝左右使了个眼色,一众人立刻不甘愿、但井井有条地让出了一条路。
奉书心中隐隐有一股胜利者的喜悦,强压住兴奋,不断告诉自己冷静,周身警觉,一步步迈出了帐子。她觉得大概会有人拦她,或是试图杀她,但是没有。李恒的命令就是铁律。
帐外是无数明亮的火把,空气中满是烟熏的味道。奉书深深呼吸几口,停住脚步,也不回头,说:“跟我来的那些女孩子,还活着吗?”
李恒在她身后开口,声音不带一丝感情:“有两个让我审了一阵子,没能撑过去。另外两个,抱歉无法跟你回去了。今日之事,李恒也需要有个替罪羊,好向将士们交代。”
奉书心中一沉,知道这几个女孩子已是凶多吉少。一狠心,点点头,还是忍不住说道:“李将军真是天生慧眼。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
李恒冷笑了两声,没有回答,转头命令道:“把那只猫也还给‘公主’殿下,咱们营地里可没有多余的粮饷喂它。”
奉书微微吃惊,随后那只黑猫就被人提着后颈,还到了她手上。她哼了一声,决定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