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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拉开衣柜的抽屉,一叠[里衣]中间摸出一条旧的长筒[丝袜],轻轻摩挲着。那是她当年忘记打包带走的。他忽然想起来,那天小丫头第一次买了丝袜穿上,问他好不好看。他不明白她为什么非要转来转去的扭,随口说:“天那么冷,小心风湿关节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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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丫头脸黑了。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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喘息声渐重,“用不了多久,这条丝袜,我会亲手给你穿回腿上。”
第203章 0142
·男子铁心无地着,故人血泪向天流·
这世上从来不会、也永远不会再有第二间同样的屋子。
墙壁上的彩色瓷砖上绘着精美的几何图案,显然出自最负盛名的阿拉伯工坊,是从巴格达的大清真寺里一片片卸下来的。墙上垂着宋徽宗皇帝的真迹花鸟画,紧挨着大幅波西米亚叙事挂毯。地面上则铺着花剌子模王宫里铺过的波斯地毯,边缘似乎还有着隐约的血迹。
靠墙的武器架上,摆着莫斯科大公用过的佩剑、大马士革巫师开过光的弯刀,罗马教皇送来示好的镶金手杖,还有成吉思汗射过大雕的铁胎硬弓。旁边的小几上则呈着各式珍奇珠宝古玩:南海的大珠、缅甸的血玉、匈牙利国王王冠上的巨大红宝石、还有威尼斯工匠制作的玻璃茶杯,里面盛着先知穆罕默德的一颗牙齿——那是在伊斯兰哈里发的王宫里发现的。
空气里熏着吐蕃进贡的名贵香料,每一两的价钱几乎和黄金一样贵。但屋子的主人显然并不介意香料的价格,熏得浓浓的,简直让人有些头昏脑涨。外间客厅摆着精致的桌椅家具,玛瑙盘子中盛着各种叫不上名字的异国瓜果,来自各个被帝国征服的角落。
奉书只觉得一阵眼花缭乱,心中不由自主地升起了强烈的敬畏之情。她并不认得周围的每一样东西,但显然已经接收到了它们传递给自己的信息:这个寝殿外厅存在的唯一意义,就是让所有来访的客人心悦诚服地拜倒在大汗的脚底。
马可波罗显然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了。他熟门熟路地走到指定的等候地点,局促不安地候立在一旁,手指不断在一尊官窑笔洗上摩挲着。
他的脸色差得难看。奉书不得不一次次小声提醒:“放轻松!假装什么都没发生!你乖乖听话,我不会杀你。”
蒙古人的皇宫里没有太多的繁文缛节。奉书在太子府时已经熟悉了必要的规矩,作为领路的小太监,此时自然应当进去通报客人的到来。但她只怕别的宫人认出自己眼生,犹豫了片刻,上前两步,离那门边的太监远远的,躬身行礼,含含混混地说:“基督徒传到了。”
半晌,水晶门帘里面传出来一个平平的声音:“进来。”
奉书鼓起勇气,跟在马可波罗身后,迈步便走。随即便被门口的内侍拦住了。
“没规矩的东西,里面自有人服侍,你进去干什么?外面等着!”
奉书心里一沉,却又暗道一声侥幸。听话地闪到了一旁,假装在整理手中的宫灯,脑海中飞快地盘算:“忽必烈就在里面,不知有多少人在保护他?我要是强闯,不知有几成胜算?”
但要是等在这里任人使唤,迟早有穿帮的可能。
外厅里有八个太监和十二个怯薛歹,侍立在各个角落。奉书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屋内的格局,哪里可以藏身,哪里可以作为障碍,哪些人不好对付,哪些人不足为患。
目光又穿过门帘,看到里面模模糊糊的影子,推测出寝殿里面的侍从应该不多于十人。毕竟皇帝休息时,也不喜欢太多人窥探他的隐私。
奉书听到里面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基督徒,基督徒……你告诉我,今天,我是不是……做了一件错事……有人说什么幼子守灶,有人说什么立嫡立长,真是闹得人头疼。我不想偏爱任何一个孩子,可我知道,他们都在等着我的奖励。”
奉书头一次听到忽必烈的声音,全身烫得发紧,不知是紧张,还是愤恨。但那声音里没有丝毫的戾气,反而似乎有些无助和茫然。他开始考虑继承人的事情了?没有了真金,没有了胡麻殿下,甘麻剌和铁穆耳,其中一个,会成为下一任大汗和皇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