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现江澈跳窗逃离了画舫,吴才立即冲到窗前,朝着窗下溅开的一大团水花开枪扫射。与此同时,另外四名枪手也赶到了,一起聚在窗口朝着画舫下的河面来回开枪。
枪声有如鞭炮乱炸似的连串暴响中,夹杂着楼下客人们不明就里的惊叫声与逃窜声。直到所有子弹都打光后,吴才探出头仔细观察窗外的河水,检验这场刺杀行动的最后结果。
夜幕四垂,秦淮河碧阴阴的水波里,除了漾动的点点灯彩鲜明入眼外,什么都看不见。吴才耐心静候了半晌,也不见有尸首浮上来。他有所意识地叹了一口气:看来应该是没有得手。江澈果然不是一个好对付的人,这样周密的埋伏居然都被他给跑掉了。
整个伏击计划中,吴仁义虽然为了避嫌没在月来阁露面,可是他就坐着马车等在附近,要第一时间知道结果。得知计划执行得不顺利,江澈居然逃脱了。他大吃一惊之余,立刻下达另一个命令:“马上派人去把舒眉抓起来。”
吴仁义设计了这么一个圈套,原本以为可以将江澈和李星南一起除去,谁知道计划居然只成功了一半。他深知江澈这番脱困而去,势必成为自己的心腹大患。如果不立刻抓来舒眉,利用他心爱的女人把他引出来杀掉,以后都休想睡安稳觉了。
明月一丸,如珠如璧,清冷地映照着弯弯曲曲的秦淮河。在一处远离繁华河段的水波处,有一个人头突然从水里冒出来。
那是刚刚死里逃生的江澈,他借助着夜色的掩护爬上了岸,筋疲力尽地跌倒在河畔的青草地上,大口大口急促地喘息着,并伴随不停地呛咳。月色下,他的脸色白得如半透明的冰,没有丝毫血色。可是在他左胸口处,却有丝丝缕缕的鲜血不停渗出来。
之前江澈跳出画舫落水时,虽然即刻就潜游向画舫船底躲避枪射,但吴才朝着河面的一番乱枪扫射还是来不及完全避让,有一颗子弹从后背射入,打中了他的肺。
肺有分叶,左二右三,一共五叶,那一枪伤及了江澈左边的一个肺叶。虽然受了伤,但一处肺叶的伤势暂时不会影响到其他肺叶的正常运作,所以他暂时不会有性命之忧。只是不停地剧烈呛咳着,直咳出点点血沫。
趴在河岸上休息片刻后,江澈咬紧牙关爬了起来。他先将衬衫脱下撕成布条紧紧地扎起伤口,再支撑着往外走。路过一户临河人家的院子时,他悄悄摘走一件晾晒在外头的藏青色长衫套上身,然后加快脚步朝着颐和路公馆区的方向赶去。
虽然身上带着伤,但江澈此刻无暇去找医生处理自己的伤势,他急着要赶去布莱特家接走舒眉。
经历了月来阁的枪战,又听到了吴才那一声“江澈犯上作乱杀了南少爷”的喊话后,江澈已经很清楚整件事又是吴仁义在暗中谋划——就像上回陷害俞大维是杀人凶手一样,这回姓吴的又想把自己设计成杀害李星南的凶手。只可惜他不是俞大维,他没有死在乱枪之下,却逃出了生天。可以肯定没能将他当场格杀,吴仁义一定满怀不安,会马上派人去抓舒眉。因为只要抓到了舒眉,就不愁对付不了他。
现在江澈最庆幸的是舒眉此刻不在福音堂,而是在布莱特家上家教课,暂时还算安全。但是如果不能赶在八点半之前赶去接走她,让她回了福音堂,那就要糟糕了。虽然美国人的教堂平时没有人敢轻易滋事,但是摊上这种大事,吴仁义一定会铤而走险地派人进去掳走舒眉。而在颐和路公馆区一位加拿大外交官的家里,他再怎么鲁莽也不敢这样乱来。
吴仁义的确不是一个会鲁莽乱来的人,恰恰相反,他会尽量避免一切麻烦。
因为收买了江澈身边的五魁,舒眉的行踪已经被吴仁义摸得一清二楚。他知道她一周有三晚会在布莱特家上中文课,有专车司机负责管接管送。
在路上拦车——尤其还是拦加拿大外交官的车抓人,吴仁义绝不会冒那种险;而在美国人的教堂里动手掳人,他也会尽量能免则免。所以,他决定从布莱特家诱出舒眉再强行掳走。
得知江澈落水逃脱后,吴仁义立刻带上五魁乘马车赶去了颐和路公馆区的布莱特家,打算以“江澈受了伤”的理由把她骗出来。可是五魁却扑了一个空回来说:“吴爷,开门的女佣说舒眉已经提前回去了。现在怎么办?”
吴仁义满脸阴鹜地说:“还能怎么办?当然是立刻赶去福音堂。为了不惊动美国神父,你依旧按原定计划把骗她出来。”
念及舒眉的安全,江澈顾不上处理自己的伤势。一边咳着血,一边拦下一辆黄包车赶去了布莱特家。
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敲开大门后,来开门的女佣居然如此答复道:“因为安娜小姐闹肚子不舒服,今晚的课只上了半个小时就没上了,舒老师已经提前回去了。”
顿了顿后,女佣又有些奇怪地说:“舒老师平时在这里上中文课都没有人来找,今晚却一而再地有人上门来找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啊?”
江澈听得大吃一惊,连忙追问:“你是说之前也有人来找过她?什么人?”
女佣形容了一下五魁的身高长相,江澈一听更加确定五魁已经被吴仁义收买,目光中闪过一丝愤恨不已的光芒。那光芒宛如利刃折射而出的光辉,锐不可挡。
“这个人是什么时候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