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翡周身大穴悉数冲开,行动自如了。
吴楚楚唯恐她又跑出去跟那女疯子较劲,但是说也不敢说,劝也不敢劝,只好眼巴巴地看着她。
周翡颇为过意不去地搓了搓自己的下巴,对她说道:“你休息吧,我……那什么……不惹事了。”
吴楚楚表面上点头,心里还不敢信,躺下不敢睡死,装着睡着了,一会一会地偷偷睁眼瞄着她,生怕她半个三更不告而别。
周翡自然听得出她在装睡,心里平静下来了,便越发觉得愧疚,她想起连日来心浮气躁、胡思妄想些自不量力的事,觉得很不应该,干脆也没睡,在旁边打坐起来,专心致志地用鱼老教她的方法磨练其破雪刀来。
这一回,周翡就好像入了定似的,周翡一切庞杂喧嚣都放在了一边,她心无旁骛,破雪九式圆圆满满地在心中收势走完一遍,她才睁眼,天边居然已经泛白了。周翡缓缓吐出一口气,莫名觉得胸口一松,多了几分领悟,正要站起来走动走动,却蓦地发现段九娘悄无声息地站在一边阴影里,跟个鬼影似的窥视着她。
周翡一愣,打招呼道:“前辈……”
段九娘突然蹿到她面前,压低声音,神神叨叨地问道:“你方才在练刀么?”
周翡诧异地想道:“她怎么知道?”
还不等她答话,段九娘又温声问道:“谁教你练功的?”
周翡老老实实地答道:“家母。”
“哎,跟着亲娘练功能有什么出息?她怎么舍得好好锤炼你?”段九娘神神叨叨地一笑道,“你要不要跟着姥姥练?”
周翡努力地忽视了“姥姥”俩字,便要推辞道:“我……”
还不等她说话,段九娘突然出手如电,接连封了她胸口三处大穴。
☆、第38章 枯荣
周翡愕然道:“前辈,你这是做什么?”
段九娘天真无邪地眨眨眼:“我教你啊!”
没听说学功夫还得被定成木头人,周翡顿时有种不祥的预感,饶是她懒得跟疯子计较,也不想睁眼看着疯子把她玩死,忙岔开话题道:“前辈不是说有专门克破雪刀的本事吗?叫我涨涨见识好不好?”
段九娘煞有介事地说道:“那都是招式,我枯荣手内功为基,锻体为辅,招式为次,刚入门的时候都得从基础打起。”
周翡一听,真是头皮都炸起来了——有道是东西吃下去就不好吐,经脉岔了气就不好顺,倘若任由这疯子在她身上瞎指乱点,以后闹不好在院里耍把式的还得再多一人。
她眼下真是宁可段疯婆子继续她的拆房大业,也不想领教她的一本正经。
周翡情急之下,无端多了几分胡说八道的急智,飞快地拍了个马屁道:“那个不急,我原来一直以为我家的破雪刀是世上最厉害的刀法,从来没听说过还有什么能跟它相克,差点就坐井观天了……呃……前辈还是快给我见识一下吧。”
段九娘的心智时大时小、时老时少,这会她有点像小孩,听说周翡要见识自己的得意之作,三言两语就被哄得眉开眼笑,她一甩袖子解开周翡的穴道:“那你跟我来。”
段九娘十分没轻没重,周翡好不容易将一声呛咳忍了回去,气都没来得及顺过来,那段九娘又嫌她磨蹭,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将她连拉带拽地拎了出去,然后把长刀塞进她手里,又不知从哪捡来一根树枝,笑嘻嘻地对周翡说道:“来,来。”
周翡将长刀在自己手中掂了两下,虽然不怎么仇恨段九娘了,但眼下受制于她手,到底还有些不甘心,便说道:“前辈,九式的破雪刀,我有一大半都使得画虎类犬,倘若丢人现眼,是怪我自己学艺不精,可不是刀不好的缘故。”
段九娘不耐烦道:“你这小女孩子,一点年纪,也和李征一样啰嗦!”
周翡长到这么大,被人嫌弃过脾气臭、嘴毒手黑,还从来没人说过她“啰嗦”,实在啼笑皆非。想不到她外公在世时惹的这朵烂桃花,好好地烂了这么多年都与世相安,倒是她自己机缘巧合,非得送上门来给人糊一脸。
啧,也是命。
“前辈请了。”周翡将手中长刀一抖,摒除了心头杂念,长刀在她手中卷起了一道旋风。
破雪刀前三式大开大合,乃是“劈山”“分海”“斩不周”。
周翡直接将“山海”两部分略过,使出了她在木小乔山谷里方才领悟的“不周风”一式,这是九式破雪刀中最快、最纷繁无常的一式,那刀光所到之处,能断鸣音、裂飞影。
同时,她又不由自主地回想起山谷一战中,冲霄子提点她的“蜉蝣阵”,灵机一动,便在走转腾挪中带了出来。
周翡这一点天赋仿佛是与生俱来的,凡事不讲究路数、特别会抓大放小,看见别人功夫中有什么让人眼前一亮之处,有时候不知起了什么古怪的灵感,便能张冠李戴地用在别出。
“蜉蝣阵”相传能以一当万,“不周风”又最适合对抗群殴,两厢结合,便如虎添翼,周翡活生生地把“不周风”变成了“东南西北风”。
段九娘一时间只觉得自己周围好像围了七八个人,她不由得有些讶异,轻轻“咦”了一声,没料到周翡这么一个看起来中规中矩的人,居然有十分不规矩的一面。
像枯荣手那样的内家功夫,对上小辈是不必拿真刀真枪的,一根破败的树枝到了她手中,也能如神兵利器,两人电光石火间走了七八招,段九娘基本没有还手。
直到她看明白了周翡这别出心裁的路数,方才轻笑了一声道:“你瞧我的。”
她话音未落,周翡便觉得掌中刀好像给什么黏住了一样,对方似乎只是拿着那根小树杈在长刀身上随意点几下,周翡那原本来势汹汹的刀风顿时中断,再也找不到方才行云流水似的畅快感觉。
周翡急忙要撤手,然而她那刀锋一被迫减速,骤然被段九娘捉到形迹,一把抓在了手里。她只伸出了三根手指,便牢牢地夹住了周翡的刀面,虎口悬空,与森冷的铁刃之间有约莫一指宽,却是游刃有余,连油皮都没有破一层。
周翡倏地一惊,对上了段九娘的目光。
段九娘看着她,恶作剧似的悄悄笑,小声说道:“这个啊,就叫做‘捕风’。”
周翡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她可能比旁人要迟钝一些,相较而言,领会刀剑的话比领会人话来得更清晰直白——先前听老仆妇唾沫横飞地讲那些个爱恨情仇,周翡基本都没什么触动,她站着听故事里的人来回作妖,一点也不腰疼。
直到她亲眼见了这一招,亲耳听了“捕风”二字。
周翡突然没来由地一阵难受,一瞬间就设身处地地明白了何为“去者不可留、而往事不可追”。
她愣了片刻,眼圈毫无预兆地红了。
段九娘吃了一惊,手足无措地收敛了得意洋洋的笑容,想了想,又欲盖弥彰地将手中的小木条背在身后,说道:“哎……你怎么这样,输了就哭啊?”
周翡深吸一口气,将眼泪硬憋了回去,皱着眉一低头道:“谁哭了?”
段九娘颇为孩子气地一弯腰,从下往上觑着她的神色,小心翼翼地说道:“我有一次被四条恶犬追了好几十里地,给他们打得满地打滚,都还没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