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医生是不太记得清了。
只记得即使经历这么糟污的事儿,小孩也没哭,以后更没见他露出一丁点颓废和低落的情绪,回回见到,都是阳光灿烂、精神百倍。
他那时就觉得不大好了。
人哪儿能没一点负面情绪?
可韩琛就这么一路撑着,撑了七八年,没想到妈妈当着他面跳楼……人也没了。
刘医生那时接到电话,心里唯有一个想法:糟了。
等再见到韩琛,那就跟换了个人似的。
如果说以前的韩琛是好好少年、阳光男孩,从不会做一点坏事,是大-院里别人家的孩子。
那以后的韩琛,就是京圈里出了名的纨绔,飙车、抽烟、喝酒、玩女人,除了溜-冰,样样都来,女朋友一任接一任,从来不会超过十天。
就这样,也罢了——
他还整夜整夜地失眠,睡不着觉。
事故后刘医生再见到他,就是韩琛形销骨立、瘦得脱了形。
“我也是没办法,我没办法……”
韩邵政捂着眼睛,对着知根知底的刘医生,老泪纵横:“我这一闭上眼睛啊,就看到秋萍睁着眼睛怪我,她怪我没救到乖囡,怪我为什么做事那么激进,怪我为什么让她遭到了那些糟心事……”
韩邵政还记得当时的场景。
那是一个废弃的仓库,铁门洞开。
他领着一帮武装冲进去,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一堆废旧塑料旁躺着的乖囡。
乖囡小小的身子就这么躺在冰冰凉的地面,血水染红了她最爱的白蓬裙,褐色的血渍遍布雪白的皮肤,眼睛睁得大大的,似乎死前还在遭受着世间最恐惧的噩梦。
“……乖囡被吓坏了,连眼睛都阖不上,那帮畜生!畜生!”
即使事后将所有人都送进了监狱吃枪子儿,韩邵政依然恨得咬牙切齿。
还有秋萍……
一个年轻漂亮有风韵的女人,在这样一群虎狼之辈手中,怎么可能完好如初,不用看,韩邵政都知道自己老婆经受了什么。
当时在场所有的军-人都转身回避,他的秋萍,那么好的一个女人,就这么被硬生生给逼疯了,可她保下了他们唯一的儿子。
他帮她穿好衣服,可秋萍不肯理他,只对阿琛有点反应。
当时韩邵政就知道,他这辈子,差不多过完了。
“阿琛也老不回来,我这后半辈子就这么对着一栋黑洞洞的房子,日子怎么过啊。”
所以碰到善解人意、温柔体贴的欣然,他没守住。
老来有个伴,不说感情,日子总要好过得多。
刘医生说不出什么指责的话来。
这事担谁身上,都不好过。
他拍了拍韩邵政:“老韩,你也别多想,孩子嘛,总要出去飞一飞,等他做父亲想明白了,兴许就能明白你了。”
人都有懦弱的时候。
不过就刘医生看,老韩还是不如他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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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琛挂断电话,阿彪已经退出了门外。
他无聊地摁着遥控器,电视已经播到媳妇跟婆婆暂时性休战,和和美美地跑一张桌上吃饭了。
手机就丢在沙发旁,上一条还停留在江溪的“……”上。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高涨的情绪像退潮般消去,韩琛突然熄了跟江溪聊天的冲动。
他起身去了书房。
贝莉发来他导师的名片,韩琛瞥了一眼就没多看。
手机“叮叮”响了两声。
韩琛处理完高秘书发来的文件,已经到凌晨两点。
依然没什么睡意,眼睛却提前感到了酸涩。
韩琛揉着眼睛去了厨房,给自己热了杯牛奶,喝完牛奶,服了一片安定,双手合十放在胸口,准备入睡时,抬头看了眼床头柜上的手机。
江小姐:“晚安。”
韩琛突然又感觉到了久违的一点安心。
他安安心心地闭上眼:“晚安,我的…江小姐。”
小橘猫喵地蹦上茶几,软软的尾巴划过床头:“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