妍莺拈了一颗樱桃在指尖把玩,吃吃笑道:“大姐姐这是好事多磨,赵家还是一心向着大姐姐的。这不那日过来做客,我帮着待客,和赵家姐妹说了一回话,听说赵家要将婚期提前,这是迫不及待要娶大姐姐过门呢。”
紫烟也道:“大小姐明年就出嫁了,然后就该是二小姐,接着是三小姐四小姐,府里年年都有喜事,我们也年年都有赏。”
妍鸾含羞不好意思,“私下里议论这个,你们是羞也不羞?”妍莺笑着去臊她:“这都什么年月了,再说姐姐的婚事早就定下了,连嫁妆都绣上了,还怕被人提?”
妙懿喜道:“恭喜鸾姐姐了,这可是大喜事呀。”
妍鸾羞得满面通红:“你们这些鬼丫头。”她唇角上翘,羽睫垂下遮掩住眸中闪动的光芒,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紫烟趁机打趣道:“谁不知道忠毅公宗家的二公子文武双全,相貌堂堂,且又是长房嫡出,当初亲事定下来的时候,京里都轰动了,多少人都赶着上门恭贺,那可真叫一声热闹。宗家上门来送订礼时可气派了,旁的不说,那么大的一对活雁用笼子装着,就摆在院子里,谁看了不赞?听说还是二公子亲自抓的,那时候他可才十四岁!京里有几家的公子能在这个年纪射到活雁的?所以说二小姐真是个有福气的。”
妙懿略吃了一惊,没想到妍鸾的未婚夫家竟然如此显赫,虽不是长子,但有国公府这棵大树在,对仕途也会有所助益。且忠毅公府她也曾听人提起过,在公卿人家里那也是数一数二的。这样算起来,妍鸾嫁得未必比妍凤差。
妍莺面上的笑容越发甜美起来,道:“紫烟姐姐不说,我都差点忘了呢。宗家来的那一日二姐姐好奇得很,想要亲眼瞧瞧宗公子生得什么模样,还拉着我和四妹偷溜去看——”
“妹妹别胡说。”妍鸾无措的摆手,“明明是妹妹好奇,非要拉着我去看,我说不去的……”
“姐姐若真不愿意,还能被我们拉走?”妍莺笑盈盈的继续道:“我们躲在屏风后面,就看宗公子给祖母行礼,那仪态风度可当真是不凡,二姐姐当时一慌,差点将屏风推倒了,把我们吓得够呛。”
“我哪有。”妍鸾羞得恨不得钻进地缝里去,抬手欲掩面,却被妍莺抓了个正着,伸手去臊她的脸面。妍鸾推她也不动,挣扎也挣不开,脸上涨得像块红布,一旁的慧绣走上前赔笑道:我们小姐面嫩得很,三小姐不是不知道,您就别逗她了,要不然逼急了非得去抹脖子上吊不可。”
暖香笑眯眯的接话道:“慧绣姐姐这是哪里话,不过是三小姐和跟二小姐姐妹间戏言罢了,哪里就那么严重?”
妍莺这才撒开了手,掩唇一笑,道:“都是我的错,只顾着替二姐姐高兴,一时忘了形,二姐姐勿怪才是。”
妍鸾含含糊糊的“嗯”了一声,低头小口抿着温茶,再不言语。
室内一时只闻簪环轻响,怀珠托着茶壶为众人添茶,海棠轻手轻脚的端上了一碟子玫瑰酥,妍莺顺手拈了一枚,抬眼看了一眼妙懿,明眸微转,启唇道:“梁姐姐明年也十五岁了,不知道可定下亲事了没有?”
妙懿含笑道:“我尚未除孝,说什么都还早。”
妍莺若有所思:“那就是尚未定亲了。”
此时,窗外隐隐有丫鬟走动的身影,紫烟瞧见了,遂起身道:“耽搁了这么久,我也该回去交差了,否则老太太又该骂我偷懒了。”
妍莺顺势也站起身来道:“差点忘了功课还未做完,明日就要复课了,若做不完,夫子该打板子了。”
妙懿出言挽留:“吃过午饭再走吧。”
妍莺一努嘴道:“这不二姐姐和四妹妹还没走吗,我就先走一步了。”又嘱咐妍燕及其奶娘:“乖乖的吃完了饭就跟奶娘回去歇午觉吧,不可贪玩打扰梁姐姐休息。”
奶娘忙道:“省得了。”
妙懿将二人送出门去不提。
单说妍莺出门走得比往日急了些,暖香紧赶慢赶的跟上前去,小声道:“小姐刚才不该说那些的,万一被二小姐察觉……”
妍莺眼圈一红,险些落下泪来,又被生生憋了回去,硬声道:“她们察觉了又怎样?二姐姐的婚事跟铁板钉钉一样,我又能如何?”她苦笑了一声,只觉周身微微泛着寒气。
暖香小声嘀咕道:“明明小姐才貌性子都高出二小姐十倍,不说别的,就二小姐那软弱性子,嫁过去也是白搭,白白浪费了这大好的姻缘,能给娘家带来什么好处?姨娘去得早,小姐一出生就记在了太太名下,又是太太亲手养大的,谁敢看低您分毫?要是当初咱们太太再使一使劲,没准这亲事就换人了。”
“没用的。”妍莺苦笑着摇头,“就算养在太太身边又如何?人家照样只会记得我是姨娘生的。人家是鸾凤,我是家雀,太太再怎么疼惜我也不会为了我去忤逆长辈,更别说动用什么手段了。”她幽幽一叹,“若我真是从太太肚子里爬出来的,也许还能有些说道,可惜我又不是……”
暖香还欲再言,迎面却见顾淑蓉走了过来,立刻住了嘴。
妍莺脚下一缓,逐渐收敛了心思,待顾淑蓉走近了便笑盈盈的打招呼道:“顾大姐姐这是去哪呀?”
顾淑蓉脸色不太好,无精打采的道:“去看了凤姐姐,刚回来。莺妹妹这是打哪里来?”
妍莺立刻心领神会。大姐姐现在正春风得意,二人又一向不对盘,顾淑蓉去了能开心才怪!遂暗笑道:“我刚从梁家姐姐那边出来。”
顾淑蓉闻言,略微迟愣了一下,问道:“哦?梁妹妹可好呀?”她心中有鬼,这些日子一直留意着妙懿这边的动静。却只在次日听说请过一次大夫就再没了消息,见对面一切如常,她提着的心才渐渐放了下来。
只听妍莺道:“顾姐姐不知道,梁姐姐那边热闹得紧,二姐姐和四妹妹都在不说,刚才紫烟姐姐也去了,这会子才走。她奉了祖母的命,送了好些新鲜果子去,装了满满的两个大提篮,看着十天半月都未必吃得完呢。虽说不是什么贵重东西,但到底是老太太给的脸面不是?对了,紫烟姐姐说那果子人人都送了,不知姐姐收到了多少?”
顾淑蓉看了一眼云霜,见她伸出了一个手指头比了比,顿时脸色一沉,口中却逞强道:“自然是和她一样多的。”
妍莺似并未瞧见她的脸色,还在继续说:“原来如此。原我还担心,说定是祖母偏心梁姐姐,比疼我们的还多。从她来的那日起就好吃好玩的送个不停,梁姐姐那屋子里摆的摆件陈设连我都没瞧见过,看着就让人心生羡慕。这样看来,祖母疼梁姐姐和疼姐姐是一样多的,那我就放心了。”
见顾淑蓉脸色越来越差,妍莺心里头好笑,越发夸赞起来:“要说也不怪祖母偏心,连我都打心眼里不得不爱梁姐姐。容貌就自不必说,性子也和善文雅,虽未进学,可那一手簪花小楷写得比我不知强几倍,又做得一手好女红,连手下的丫鬟也个个巧手,打的络子都新奇有趣,刚四妹妹瞧见一个喜欢得不得了,赶着求着才讨到了一副,那手工,啧啧,真是难得。”
顾淑蓉冷笑了一声,道:“她是客,老太太待她好些也是应该的。”说着,暗瞪了云霜一眼,心道:当初你不是说此事神不知鬼不觉,还保准能吓得她下不了床吗?怎么至今都好像没事人一样。
云霜缩了缩脖子,后悔当初不该为了一时贪功,出了这么个馊主意,至今还提心吊胆的。
原来,顾淑蓉一早得了老太太赏的东西,还以为是看她这些日子委屈,特意送来安慰她的。谁知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听说人人都得了,当即就有些不悦。后又听说除了妍凤以外,其他人得的东西都是一样。特别是梁妙懿,来了才几日的工夫,竟好似得了老太太的青眼,待遇和她的一样好,甚至人家的东西还是赤金亲自送去的,给自己的却须得丫鬟自去取回,当时心里就大为不自在。
妍凤得的东西多是老太太在这个节骨眼上要给她做脸面,她不敢抱怨。她打小在老太太身边长大,自来有张家几位小姐的东西就定然有她的,她早就习以为常了。可她梁妙懿不过是三太太的堂侄女,好吃好穿的寄住在伯爵府里已然不错了,凭什么还能享受同她一样的待遇?难道是老太太听说她请了大夫,还怜惜她了不成?亏她还担心事情败露,一连几夜都没睡好觉,原来人家不但没有受到丝毫损伤,反而因祸得福!
她越想越憋闷,这些天的担忧,兴奋,不安瞬间转化为了腾腾怒气。
一时妍莺双手合十,笑言:“姐姐瞧我,一时昏头竟议论起客人来了,该打。”她拉住顾淑蓉的手臂,撒娇道:“好姐姐,这件事你知我知,就不要再外传了。”
顾淑蓉不耐烦的一推她的手,道:“放心,我不会外传的。”
妍莺仿佛没有察觉到她的不快,只是笑笑了事。这时,有丫鬟陆续提着食盒从路上经过,看见二人纷纷屈膝请安。妍莺提议道:“二姐姐和四妹妹都被梁姐姐留了饭,不如姐姐也过去坐一坐,帮着梁姐姐吃些鲜果子也好。”
顾淑蓉心头火起,随口应了,鬼使神差的朝妍莺来的方向去了。
怀珠正坐在廊下和腊梅翻绳,冷不丁见了顾淑蓉,立马一跃而起,陪笑着迎上前来道:“顾小姐来了,实在是难得,婢子这就去跟小姐通禀一声,出来迎您。”
“不必了,我自己进去就好。”顾淑蓉一扬头,迈步就要往里走。
“这怎么好。”怀珠上前一步,挡在她面前,语气却越发殷勤的道:“您是贵客,我们小姐交代了,绝不可怠慢的。”
云霜尖声道:“我们小姐来用得着什么通禀,莫非你们小姐是天皇老子不成,见一面还要通禀,这就是你们待客之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