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玉无奈的捧了软底大红锈鞋走过来,弯身给灵璧穿上,口中道:“我的小姐,您可小心着些吧,回头冻着了又该喊药苦了。”
灵璧任她穿着,道:“这算什么呀,当年在北疆的时候,都兴不给小孩子穿鞋,怕给养娇了,不好养大。母亲说我小时候光着脚满院子和邻居的小孩子疯闹,一直连个喷嚏都没打过讷。倒是进京之后我连病了好几场,说来我都是那时候喝药喝怕了的。”
红玉见她不以为意,便看像妙懿,到:“让梁小姐笑话了,我家小姐私下里什么话都说,也不背着些人。”
妙懿含笑道:“灵姐姐这话不假,我也听说过这个习惯。小孩子身上火旺,连鬼神都退避三尺,若穿了衣服鞋子,这火就发不出来,被逼入身体里,反而成了病火。而人长大了,这火就也不如儿时强了,自然也就不能如幼时一般随意了。”
灵璧道:“听你这样一说,还真有些道理。”
红玉叹气道:“也就只有梁小姐的劝小姐能听进去,我们这些人这些年的话都白说了。”
碧梧笑着过去胳肢红玉,道:“就你总是一本正经苦口婆心的模样,谁看多了能不厌!要是我,早把你打发出去嫁汉子了,让你找个人发一辈子牢骚。”
红玉被磋磨得笑得停不下来,她一边躲一边道:“你这小蹄子净嚼蛆!我看明明是你想嫁人了,却用我来做筏子。”
两人满地乱跑的闹着,逗得灵璧等众人都笑弯了腰。灵璧还兴兴头头的指挥几个小丫头道:“你们还不过去帮着你们姐姐们。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呀!”
妙懿笑着摇了摇头,心说满屋子也就碧梧敢同她如此玩闹。
有事话长,无事话短,次日清晨,三辆马车载着将军府里的三位主子小姐朝书院驶去。灵璧和妙懿挤在一辆马车里,唐韵则老老实实的呆在后面的马车里,最末一辆是跟去伺候的丫鬟下人。
妙懿看着一脸兴奋的灵璧,笑道:“ 不知道嬛君姐姐近来如何。”
“她们听说你也来,都很高兴。”
“不知学里都有什么规矩是我该知道的。”
妙懿想起昨日唐韵的话,她也并非没有考虑过。有人地方就有争斗,而她需要大概知晓一些情况。
“课上都有夫子安排内容,只听他们的就好;课下你自然同我在一起,我们陪你一起玩。只是有些课上不容许侍女随侍,研磨洗笔就只好提前让人做了。还有不方便的就是不能吃东西说话,连添茶都不方便。”
她一连说了几个不方便,妙懿听得笑了,心情也轻松了许多。
女学坐落在学子街上,此街原本叫梧桐街,与最繁华的朱雀大街隔着两条街,周围建筑不显,很是冷清。后来女学在此处设馆,将附近也重新翻修了一遍,比原来有了些人气。又过来十来年,国子学也在此处设立了一座大馆,名唤“弘文”,整个国子学都逐渐被迁到了此处,整条街也随着越来越繁华起来,遂更名为学子街,成为京城一景。
女学坐落在学子街最北的位置,国子学位于南边的街口处,马车途经国子学的时候,灵璧指给妙懿瞧,又道:“我们会在这里停一下,给我哥哥送点东西。”
妙懿犹豫了一下,道:“你要亲自进去一趟吗?”
“哥哥一会在门口等我。”
马车很快停了下来,灵璧轻盈的跳下了马车,妙懿也随之下了车,却见朱门前的石兽前立着一位年轻高大的男子,剑眉星目,鼻梁挺直,穿一身玄色衣衫,身后跟着两名青衣小帽的小厮,俱是结实高壮之人,倒像是护院保镖之流。
唐贤毅见了妹妹,笑着走过去说话。灵璧在女子中算是高挑的了,却只到兄长的肩膀处,说话的时候需要仰着头。
灵璧没有忘记妙懿,回首招呼道:“妙妙,你来见见我大哥吧。”
妙懿手握帷帽,尚未来得及戴上,犹豫了一下,见时辰还早,街上人不多,便直接走了过来。
清晨的阳光还带着一层薄薄的金晕,毫无预兆的,树梢的一枚红叶悄悄地离开了枝杈,飘飘下坠,落地,悄无声息的隐入了一地的胭脂色中。
唐灵壁轻轻碰了碰哥哥的手臂,提醒道:“哥哥,梁妹妹跟你问好哪,你倒是回一句呀。”
唐贤毅这才意识到自己正在盯着人家小姐瞧,忙道:“梁妹妹好。”
不只是他,路过的行人中已经有好几个停下脚步朝这边瞧的了。唐灵壁道:“哥哥,我们现在要去学里了,你这几日回家去看看母亲吧,她最近可念叨着你呢,怕你衣裳不够,还要给你量身做冬衣呢。”
唐大哥点了点头,道:“放心吧。只是你们小心些,散学后就快些回家吧,不要在外逗留。”
他一直目送着妹妹的马车离去,半晌才转身,刚要进去,却见一青年公子朝他走了过来,笑着打招呼道:“唐大哥,真巧呀,我刚来就瞧见您了。”
唐贤毅朝他点了点头,道:“顾兄弟。”
顾天骥瞧了一眼马车离去的方向,嘿嘿一笑,道:“唐大哥,刚才那位同灵表妹一起的小姐是谁家的呀,怎的没见过?”
唐贤毅眉头微簇,心说此人一向心思不正,这次不知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第33章 国子学门外会旧识
唐贤毅看着眼前似弱鸡一般,眼神不正的顾天骥那发黑的眼圈和皱巴巴的衣角,知道他昨晚定然又去烟花巷鬼混了,略有些厌恶,有些敷衍的道:“我也是头一回见到,那位小姐大概是舍妹的朋友。”
顾天骥听他这样说,眼底闪了闪,道:“既然唐大哥也不清楚,那等我回去问问蓉姐儿便能知晓了。”
要说这个顾天骥究竟是谁呀?他并非旁人,正是顾淑蓉的胞兄。此人平日里不学无术,最好风月之事,对于女色极有研究。京里哪有美人扎堆,哪里就能看见他的身影。名媛云集的女学近在咫尺,他又怎会放过这样的好机会,时常打着过去看望堂妹的幌子一饱眼福。这种事他做得熟了就得出一个规律——先是借口给堂妹送东西混进大门,因女学规矩严格,男子不论长幼,除非有特殊许可,否则禁止踏入二门一步,垂花门处都有专门训练出来的女兵把手。他就在此处假装等人,眼睛也不闲着,女兵里稍微有点姿色的都要从头到脚的打量个不休。
他去的时间也都是有讲究的。女学生们上学散课都会在此处上下马车,他每一回都是踩着这两个时段过来,什么环肥燕瘦的女子没见过。过后就研究是谁家的马车,谁家的下人,然后猜测是谁家的小姐。
他舔了舔嘴唇,因最近早晚有些凉,他又有了别的玩处,倒是去得没从前频繁了,谁知道才几日的功夫竟然错过了这般绝色。美人他没见过一千也总瞧过八百,按照容貌年纪,他能分出从上上等到最下等至少六个等级来,且每一等又能细分出上、中 、下三等,什么高傲冷艳的,柔弱清纯的,妖娆多情的,每种类型他都能分出个高低上下来。而他却被刚才见过的那位小姐惊艳到了,幸亏昨日的功课他尚未完成,提早回来了一会,原来竟有这样的好事等着他呢。
瞧见对方舔嘴咂舌的猥琐神态,唐贤毅的眉头是越皱越紧,要不是看在母亲的面上,他才懒得理会这个家伙呢。
回头他得跟母亲提一句,今后妹妹上学要再多派些人手跟着,不要让这些不三不四的家伙接近妹妹。
他转身往回走,脚步却不由自主的微微停顿了一下,犹豫着要不要去跟妹妹说一声。还有那位梁小姐的身份,其实他已经从父亲那里听说了,才刚到京城不久,想必不知其中险恶,亦没有防备,看她娇滴滴的模样,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似的,是不是该让妹妹提醒她一下?
他这边正犹豫着,却说将军府的马车已经进了女学的侧门。这是妙懿第二次来到这里,只是心情有些不同。上一回她来这里时只是妍凤随口请来的外客,对此处充满了好奇。在这个聚集了众多名门闺秀,世家贵女的地方究竟与别处有何不同?
如今再来,她的好奇感非但没减,反而更盛了。
此时正是人来车往最多的时候,各色马车令人目不暇接,丫鬟仆妇们穿梭而行,或身穿彩衣绣服,或衣着素净端庄,穿清一色的蓝衫翠裙,或插金戴银,花容月貌。不过不管她们生得再美,穿戴得再好也不是主角。就见每辆马车前都聚集着至少三四个丫鬟嬷嬷,最多的七八个也有,都十分恭顺的立在车前。等里面掀起软帘跳下一名大丫鬟,接着过来一个婆子将踏脚的凳子端端正正的摆放好,或唤过一名机灵的小厮跪伏在地上,这才再次有人掀开帘子,然后众星捧月一般将自家小姐小心翼翼的请下车来。
一个人身边若总有那么一二十人围前围后的伺候着,再怎么粗俗的人也都能娇贵得堪比瓷器娃娃,这一切都取决于旁人是如何对待你。这些一生下来就酌金馔玉的千金小姐们更是一丝一毫不能磕着碰着,否则这些做下人的都没好果子吃。
唐灵璧不爱踩凳子或踩着小厮的后背下车,自己直接提着裙子跳了下去,果然不出意料的引起了旁人的注意。妙懿正好在她身后下车,一眼就瞥见离她们十步左右的地方正有一位年轻小姐扶着丫鬟往里垂花门处走去,她似乎瞧见了灵璧的下车方式,微微仰起头,表情很是不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