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贤毅望着妙懿,眼神略有些复杂。其实他的酒意早在灵璧赶到时就已经醒得差不多了,躺在床上半梦半醒的时候,他无意中听见妙懿同妹妹说起关于李敬儒的事,听得他也是十分气愤。妙懿走后,灵璧就逼着他去查李敬儒的底细,他也想着要好好教训一些这个伪君子,便一口答应了下来。对妙懿,说实话他并非毫无意思,稀世容貌谁人不爱呢?且她人品也端正,母亲和妹妹都喜欢便是证据。不过婚姻大事他还是会听从父母的吩咐,绝不会在此之前就毁了人家小姐的清誉。因此只是以礼相待,保持距离。
事实上妙懿仍然沉浸在李敬儒带给她的打击中,心里一时片刻哪里挤得进人去?
回去之后,唐贤毅立刻就开始动手查探。起初只知道李敬儒的舅舅欧阳大人为官清廉,家里的宅子老旧不堪都拿不出钱来修葺。后来在李奶奶领着李敬儒前来投靠之后才渐渐有了余钱,改换了门庭。近些年铺子宅子都有了,倒也没什么出格的事。
欧阳大人还有两个儿子,唐贤毅一打听才知道李敬儒同这两个表兄弟都不太和,私下里难免有些微词,于是就打算从这两名欧阳公子入手,探查李敬儒的秘密。
要查也很容易,唐贤毅不过略一表示友善,两位欧阳公子立刻贴了上来,非要请吃请酒。喝过两三次酒后,二人的话就多了起来。某一次唐贤毅不过偶然问了一句,欧阳兄弟根本不用他套,自己就掏起了表兄的家底。这一听不要紧,李敬儒不但一边和郝夫子的侄女苟且,还一门心思的打算迎娶一位贵女,说是非“贵”不娶。其实他在原籍老家似乎曾定过一门亲,现在看来也是不了了之了。因为这个,他经常找机会去有权有势的同窗家做客,打的就是接近女眷的主意。欧阳兄弟对此十分不屑,说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父亲偏心侄子,对他比对他们兄弟俩好云云,直说到乐姬上来伴酒为止。
唐贤毅听完之后对此人更加厌恶起来,他可是听辰五说起过此人曾帮妹妹捡手帕子的事,眉头皱得更紧了,心里的厌恶也越发加重了几分。这厮竟然还打过妹妹的主意,实在不可饶恕。似这般玩弄女子感情的势利小人,若不狠狠教训一顿着实难出心头的一口恶气!
根据欧阳兄弟所提供的消息,他想出了一个办法,于是假借郝媚儿的身份,设计将李敬儒约出来私会,然后命家人化妆改扮,将他蒙了头带到偏僻处,狠狠打一顿。
他让人下手也是有分寸的,这次李敬儒受的伤至少能让他在床上躺两三个月。如果他伤好后还是不安分,那么下次至少要让他躺上半年。
那日他得到辰五的禀报,心里略微释然了些。他当即打马回府,打算将这个消息告诉妹妹。
他在府门前下了马,将缰绳交给迎上前来的小厮,自己则迈着大步朝里面走去,直接往后宅去了。进了上房,只见许夫人正笑盈盈的拉着妙懿的手,说着什么。见他进来,许夫人立刻命人打温水来给儿子洗脸,又让丫头们倒茶,支使得一屋子人团团转。
唐贤毅笑着在许夫人左手边第二把椅子上坐下,道:“母亲别忙了,我一会去前面换衣服,等吃晚饭的时候再进来。”
许夫人则道:“你在我这里换也是一样的。你先把脸抆了,我让人把你的衣服取来。你今日好好收拾一下,咱们家晚上有客。”
说着,她看向妙懿,笑眯眯的道:“你梁家妹妹的母亲和弟弟一会就要到了,咱们要办个接风宴,好好庆祝一下。”
妙懿抬头朝着门口方向望去,唇边的笑意无论如何也无法停下。
终于等到这一日了。
☆、第45章 梁母女团圆生隐忧
这一等就过了晚饭的时辰。
许夫人先让几人吃些点心垫垫肚子,她见妙懿坐立难安的模样,遂柔声安慰了两句。一直等到西洋钟敲了八下,忽见二管家进来报说:“……城郊处都设了卡子检查车辆,梁夫人和梁少爷没赶上进城的时辰,今晚只能宿在城外头了。老爷今夜恐官家有宣召,就暂时歇在书房了,让夫人和少爷小姐们不必等了。”
许夫人道:“同你老爷说,让他早些休息。”又嘱咐厨房夜里不要熄火,随时准备着热水茶点等物,恐丈夫夜里饥饿。又怕下人偷懒,命二管家亲自盯严一些。
妙懿不禁有些失落,灵璧催她先回去休息。“没准明日一早,你一睁开眼就能见到梁姨妈了呢!”
唐韵也道:“灵妹妹说得有理。你养足了精神才好见家人不是。”
妙懿笑着点了点头,告辞离去。
她走后,唐贤毅装作低头喝茶,冲妹妹使了个眼色,然后站起身来道:“时候不早了,儿子回去了。”
灵璧也站起身来同母亲告辞,许夫人特意嘱咐她道:“你回去后不许再多吃东西了,夜了,吃多了要伤食的。红玉,你多劝着点你主子,不要让她由着性子胡闹。”
因着急和哥哥说话,灵璧胡乱应下,口中说道:“正好我送送哥哥,咱们一路走吧。”
兄妹二人走后,屋中只剩下唐韵一人。她陪着许夫人念了会经,坐了能有半个时辰的功夫,许夫人缓缓张开了眼,慈爱的道:“好孩子,辛苦你了,你也回去歇着吧。”
唐韵笑道:“能陪着婶母是韵儿的福气,一点都不辛苦。只是韵儿悟性不够,至今对经文一知半解,婶母下次去慈心庵进香时,不知韵儿可否相随左右?”
许夫人笑了笑,道:“也好。只是那地方你们小孩子不爱去,都是像我们这样年纪大的人才乐意逛呢。 ”
唐韵有些黯然,面上笑容未变,依旧乖巧的道:“婶母说得是。”
——然而还是忍不住失望。她来将军府已经有一年的光景了,几乎所有的时间都是在府里头度过的,许夫人出外做客不常带人,连唐灵璧去得也少,像京里头这种贵妇们常去的庵堂寺院,她还一次都没有去过呢。
“不过既然韵儿想去,下次我就带上你们姐妹几个一块去,想必也能更热闹些。”
听许夫人松了口,唐韵忙附和道:“婶母说得是。”心中的忐忑却尚未消除。
她见许夫人面有疲色,起身告辞离去。
再说妙懿这一夜也不知是怎么过的,翻来覆去的难以入眠,刚有些睡意的时候却在朦胧中听见开门声,想睁眼去瞧只觉眼皮似重于千斤......
待她再次睁开眼时,只见床前坐着一人,那熟悉的面庞,温柔的眉目,低头做针线时的侧影都熟悉得令她几欲落泪。
田氏见她醒了,笑意盈盈的将手中尚未缝好的水红莲花纹肚兜放在她身上比了比,道:“懿姐儿,你瞧瞧,这花色可还喜欢?”
“喜欢,母亲做的我都喜欢。”妙懿点漆墨画般的双眸中莹莹闪着润泽的水光,她掀开被子,匍匐上前,将头搁在母亲膝上,豆青色裙子上垂下老翡翠绿的宫绦,上面沾染着令她无比熟悉的香味。仿佛多年前的一个午后,在开满桃花的宁静后园里,她和怀珠玩得满头是汗,累了就卧在树下母亲的膝上打瞌睡,风声与鸟鸣在耳边交织吟唱,蜜虫嗡嗡嘤嘤的在散落了她一头一身的花瓣上盘旋,吵得她不得安宁,却又被一双温柔的手赶走。和风拂过,暖暖的扬了一身斑驳光点……
田氏缓缓抚摸着女儿似墨缎般的长发,语气一如既往的在柔和中带着丝缕埋怨,叹气道:“你这丫头,既让人省心,又不让人省心,挣命似的非要自个儿先来京城,结果连个音信都难传回家去。你前脚刚走我就后悔了,无论如何也不该让你一个女孩子冒这么大风险的......”
说着说着,自己却滴下了泪来。
妙懿抱着母亲的腿,哭得泣不成声。
哭了好一阵子,妙懿先止住了泪,红着眼睛问道:“光哥儿呢?”
“他夜里没睡好,被许夫人留在上房碧纱橱内休息。要说唐将军还是知恩图报的,派了好些人护送我们娘俩进京,这一路才平平安安的。”
妙懿暂时将伤感先抛到了一边,坐起身了来正色道:“母亲,您可千万别再说报恩之类的话了,咱们家境遇如何您也知道,将军同将军夫人善待我们是他们心善,即便翻脸不认人又能如何呢?”
田氏“嗯”了一声,点头道:“这个自然,不必你说。这只是咱们娘俩私下里说说。”
妙懿又问了些家中事宜,田氏说都已经料理好了,不必担心。
说着说着,话头就又扯倒了梁姑母的身上。田氏咬牙骂了几句,说大房的人都是黑了心的,连孤儿寡母都不肯放过,害得咱们母女好苦呀!
梁氏欲要给妙懿定亲的事已被妙懿写信告知了母亲,田氏心中如何能不恨。从来当眼珠子护着的宝贝女儿竟然被人如此算计,搁谁也受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