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丽一边儿起身,一边儿道:“也不羞,什么叫‘像我们一派的人’,你还嫌小孩子闹腾,照我看小孩子还嫌你比他们更能闹呢……罢了,快点儿随我去见客。”
两个人手挽着手,果然往唐夫人房中来,还未进门,就听里头唐夫人笑说:“我近来正想着你,只是不好就叫人去请你过来……你竟像是懂我的心意一样,可巧就来了。”
林明慧在外面且不入内,只拿手指戳了戳敏丽的手臂,低声道:“听听,从今以后你可失宠了。”
敏丽知道她打趣儿呢,便轻轻啐了口。丫鬟道:“姑娘跟林姑娘来了。”
两人相视一笑,一左一右进了门,果然见唐夫人身边儿坐着个粉妆玉琢的女孩儿,看见她们两个进来,竟站起身来,行礼道:“敏丽姐姐好,林姐姐好。”
两个人见她如此知礼,都心生欢喜,敏丽便扶住她道:“怪不得都这么爱你,这么乖巧懂事的,哪里寻去?”
唐夫人已经急得说:“快不必多礼了,来这儿就跟自己家里是一样的,好孩子快过来。”三人这才又回了座位。
敏丽打量着应怀真,越看越觉得喜欢,忽然想起一件事儿,便掩口一笑。
林明慧在她旁边,正好儿看见,便问道:“你偷偷地在笑什么呢?”
敏丽只是不语,林明慧道:“你再不说,我便要胳肢你了。”
敏丽最是怕痒,又知道林明慧是个说出做到的人,她才不管是不是当着母亲跟别人呢,便只好说道:“我方才想到件有趣的事儿,是以才笑了。”
唐夫人闻言也问,应怀真也看着,敏丽却看向应怀真,笑着问道:“我只是忽然想到了……你叫我哥哥是‘叔叔’,怎么反叫我‘姐姐’呢?”
应怀真一怔,原来她见敏丽年纪并不大,加上两家并没有其他亲戚关系,便只能忖度着这么叫了,而林明慧虽比敏丽大两岁,却也是个待字闺中的女孩儿,因此就通通地叫“姐姐”罢了,并没有就想到还有小唐这一宗事儿。
应怀真脸上微红,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林明慧却笑道:“你瞧你不过这一点儿年纪,难道要人家叫你婶婶不成?”
敏丽也红了脸,便啐了一口道:“只是口没遮拦地胡说。”
唐夫人也笑道:“咱们不用论这些虚套,爱怎么叫就怎么叫都好。”
不料应怀真坐在唐夫人身边儿,心中暗暗有些着急,原来她跟着应兰风来唐府,其实是为了见唐毅的,不料才进门,里头一报,唐夫人听见她来了,便立即叫人把她领了进去,竟连小唐的面儿也不曾见着。
忽然听林明慧又说:“说起毅哥哥来,我倒也想起一件好笑的事儿,可还记得上次他跟我爹从外面回来?”
敏丽看着她问道:“就是那天你在我这儿坐等了半天,不妨哥哥是去跟景深哥哥吃酒的那次?”
林明慧笑道:“可不正是么?那日我去他书房里寻书,书没找到,反找到一个小锦囊来,他见我拿,急得什么似的,吓了我一跳,还以为他藏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这件事唐夫人跟唐敏丽都不知情,忙追问究竟是什么东西,应怀真也定定地等着。
林明慧笑着比划说道:“终于给打开来看,原来是孩子戴的两个银手镯子!看来倒也精致……我问起来,他才承认,说是在泰州的时候买了送给怀真的,不料怀真看不上,竟没要他的,我瞧他那个样儿,笑的不成,想他素来虽然心细,但对女孩儿上面却从来粗心大意,别说你们族内的那些子侄们,就算是我跟敏丽,又何尝从他手里得过什么礼物的?没想到头一次心细体贴了,却又给人嫌弃了!故而我笑了他一顿呢。”
唐夫人也笑道:“我倒是头一次听说,可见怀真可人疼,连毅儿这个素来粗心的也惦记着呢,可毅儿又哪里知道小女孩子喜欢什么?必然买的不好看,怀真才不喜欢。”
说完又拉住应怀真的手,嘱咐道:“以后你若想要什么,只管开口对他说就是了,他必然会给你买好的。不然由着他的心性买,不知道买些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呢?不怪你不爱。”
应怀真不由红了脸,她哪里知道小唐买了银镯子送她?这也是才知道,可这件事自然不好解释,加上她心里只想该找个什么借口去见小唐才好,于是便趁机说道:“伯母,唐叔叔现在在家吗?我还想当面儿向他道谢呢。”
唐夫人道:“自然在家,大概正跟你父亲说话呢?你想见他?我让人叫他过来就是了。”
应怀真还没开口,敏丽咳嗽了声,便说:“哥哥近来因为事忙,连我都少见到他了,今儿应大人又来了,必然有好一会子话说,何况把哥哥叫来,未免冷落了应大人,倒不如让怀真过去说话便宜。”
唐夫人点了点头,道:“那也罢了。”
当下就叫丫鬟过来,给应怀真穿了披风叫领着过去,又叫丫鬟好生看着她,留神地滑风大,又格外地嘱咐她说完话后就回来。
应怀真如释重负,虽然觉着敏丽后面拦下唐夫人、不叫小唐过来有些古怪,但却并未多想,随着丫鬟出门往前面书房走去,边走边问:“姐姐,原来林姑娘是林御史大人的女儿吗?”
丫鬟道:“正是的呢,从小儿跟我们家少爷和姑娘是一块儿玩的。”
应怀真想了想,道:“怪不得我听着跟唐叔叔和敏丽姐姐是极好的。”
丫鬟抿嘴笑说:“可不是好着呢?前阵子差点儿还订了亲呢。”
应怀真仰头问道:“谁跟谁订了亲呢?”
丫鬟才要说,忽然听前方有人道:“小怀真!”
应怀真抬头一看,却见前方有三个人,迤逦而来,除了自家父亲外,右手一个自然是小唐,着一身朱红色的袍服,笑容里一团光明,在萧瑟冬日里看来格外打眼,他旁边站着的那人仍是一身的黑衣,脸儿雪白,如一片雪似的,看着有几分眼熟。
应怀真并没仔细留意,只顾看着小唐去了,却见那边小唐已经先走一步,撇开应兰风跟那黑衣人,径直来到她身边儿,笑道:“我听你爹说你也来了,不料给母亲带了去,还以为见不着了。”
应怀真对上他的眼睛,特意歪了歪头,从他身侧往后看去,见应兰风跟凌景深还在远处,她便道:“唐叔叔,上回你说你也要离开,你是要去番邦吗?”
小唐闻言,面上的笑收了几分。应怀真等不及他回答,又问:“真的要去对么?那里……是不是极凶险的?”
小唐见她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心中恍然了悟,明白她是担心呢,便复一笑,在她的小脸上摸了摸,道:“怀真不用担心,唐叔叔不会有事的。”
应怀真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虽然明知道他并不是个好惹的,但是忽然间想起从泰州相识的种种……在街头上她捉住救命稻草似的抱住他,在县衙里他目睹她失声痛哭将她小心安抚,以及后来回了京……她因为见了凌绝吐了,他以为她身子不好的担心焦急,以及后来他悄无声息地出手相助李兴李霍。
北风有些凉,掀起她粉白色的斗篷一角,微微抖动,应怀真觉着眼睛里有些微微地难受。
小唐见她眼圈发红,鼻头也是红红的,又见风大,便把她的斗篷拉起来将她裹住,正要说话,应怀真结结巴巴地说道:“唐叔叔,我、我也一直记得我们的约定呢……我、我等你回来……”
此刻应兰风跟凌景深正走到跟前儿,应怀真有些艰难地说到这里,忽然觉得情形古怪:自己这话明明是想让他保重自己好生回转的意思,可听起来似乎……她不免有些害臊,就不肯说了,正好见应兰风来了,便急着要跑到他身边儿去。
不料脚下才一动,就给小唐拉住小心拢着身子,笑道:“话还没说完,怎么又跑?忘了上回受的伤了?”
应怀真撅起嘴来,疑心他不明白自己方才所说的那句话的意思,应兰风上前握住她的手接了过去,道:“听见你唐叔叔说的话了?快些答应。”
应怀真只是不高兴,就盯着小唐,小唐对上她的眼神,终于才说:“你应承我以后不许乱跑,我也应承你会好端端回来,可好?”
应怀真睁大眼睛看着他,才知道他果然明白她的意思,便笑着点点头,伸出手指道:“那我们拉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