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点点头,等他们几个出去以后李氏搂着玉芝又忍不住抹起了眼泪:“芝芝,都怪娘太软弱了,明明知道你二婶的话不对,都是歪理,也知道应该怎么去驳了她,但是当时脑子一片空白,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让你跟着娘受委屈,娘对不起你啊。”
玉芝从李氏身上感受到了浓浓的母爱,转身软软的钻进李氏怀里,搂着李氏道:“娘。这不怪你,嗯...你也知道我忘了所有的事情,你能把早晨没说完的咱家的情况再给我说一些吗?”
李氏一边缓缓地拍着玉芝的背,一边慢慢给她讲述陈家上下的现状。
之前说到老陈头四儿一女,孙氏又带着两个女儿嫁过来,一家九口想吃口干饭都难,顿顿稀粥配大葱咸菜。可哪怕这样,老陈头毕竟是在镇里面见过世面的人,他觉得读书是个好东西,哪怕不考功名,做个账房也好或者做个说书先生也好,也能混个肚饱,不用像自己出大力刨木头,也不用像村里祖祖辈辈一样土里刨食。每年交了赋税也就勉强只能顿顿混个稀饭吃,走起路来肚子里西里晃荡的。
于是他节衣缩食送了当年十三岁的大儿子陈忠富去镇上最便宜的学堂念了两年书。要说陈忠富念书还是有点天赋的,无奈启蒙太晚,跟他同年龄的许多人都已经读了好几年书了,他是怎么也追不上人家的进度,读不出功名来了。两年以后他觉得自己字认的差不多了,也就退了学,凭着自己识字又嘴甜去了一家镇上出名的银楼白玉楼做了跑堂的。
第5章 陈家众人像
话说那陈忠富自十五岁起在白玉楼跑起了堂,那整个人身价都不一般了。嘴甜腿脚也利索,读过书又言之有物,哄的大姑娘小媳妇们各个花枝乱颤,看在他的面上就卖出去不少银饰。于掌柜的一看这是个人才啊,几个月就蹭蹭蹭给他涨到了每月三百五十个大钱的月钱。
这陈大郎也是个有心眼的人,每月只往家里交两百钱,剩下一百五十钱自己攒起来,一年下来也攒了将近二两银子。要说现在的地,上等田也不过八两银子一亩,中等田六两,下等田四两。更何况二十年前,一年攒下来将近半亩好地了,那真已经是了不得的能挣钱了。而且陈大郎长得浓眉大眼,看着老实可靠却内有干坤。被来银楼买首饰的于掌柜姨家表妹韩三娘看中了做女婿。
于掌柜这个姨表外甥女姓赵,年方十五,正是好婚嫁的年纪。家里开着一个小粮油铺子,爹娘都是靠着于掌柜的人脉做起了生意,日子过的糊里糊涂的,家里还有两个兄弟,自小也算吃穿不愁,但是多余的钱却也没有。这婚嫁上就有些艰难,看不上那些土里刨食的乡下人,却又攀不上镇上的少东家们,找个穷秀才吧自己家里又出不起供女婿读书的钱。挑来挑去就挑到了十五岁,眼看着要过了定亲的花季了,从天而降一个陈大郎。
于掌柜对陈大郎那是好评有加,觉得凭陈大郎这种人以后一定会有出息的,哪怕在白玉楼跟着他混呢,做个小管事也是使得的,这种潜力股韩三娘当然要抓住了,带着女儿赵娇娘去了白玉楼买首饰顺便相看陈大郎。
第一眼看长相赵娇娘就愿意了,再看陈大郎迎来送往口齿伶俐,自己上前要买首饰也被陈大郎哄的眉开眼笑的,心里十分愿意,回到家一句“全凭爹娘做主”就扭身进了屋。
韩三娘赶紧给于掌柜递了信,于掌柜又寻了陈大郎来说这件喜事,这对陈大郎真是天上掉了个金娃娃一般,本来家里就穷的叮当响,媳妇的影子都不知道在哪儿呢。突然攀上了城里的娇小姐这么一门好亲事怎么能不让人欣喜若狂!
结了这门好亲之后陈大郎就和赵娇娘搬到镇子上住了,时至今日已经快二十年了,在镇上生了三个孩子,大儿子陈兆厉今年十七,从八岁启蒙读书,十五岁那年中了童生,准备翻过年下场试试院试,陈大郎是个有见识的,决定让大儿子中了秀才以后再找亲事。二女儿陈玉芳十五岁,是玉芝这一辈的长女,婚事已经定下了,定了亲哥哥兆厉的同窗,也是个童生,同样等明年院试过后再成亲,三儿子陈兆贞今年才十二岁,和亲哥哥一个学堂读书。
大房这一家子只有逢年过节才回到驼山村,虽然名义上没分家但是实际上和分家没两样。眼看着大房日子越过越好,每年只往家里交少少的钱,一家五口在镇上过得逍遥自在。二房陈忠贵和四房陈忠华不乐意了。
陈忠贵陈二郎比陈大郎小两岁,家里只供得起一个孩子读书,自然选了长子,十一岁的陈二郎就跟着老陈头学木匠手艺做学徒,吃苦受累好几年,哪怕师傅是亲爹也够受的了,终于熬到出师了,家里又忙活给陈大郎娶城里的小姐,一家几口几年积攒的钱一下子全都掏空。轮到陈二郎了只有那范氏愿意不要聘礼嫁给他。
范氏是隔壁路北村的,和陈家几兄妹的后母孙氏通同出一村,这范氏家里也有几亩薄田,日子也勉强过得去,按理说在村里是不愁嫁的,但是架不住范氏长得那叫一个一言难尽。范氏五官其实不丑,小鼻子小眼睛小嘴巴,冷不丁一看五官还有点清秀的意思,但是她黑,还矮。黑的比天天在地里晒着干农活的汉子还黑。矮的和十二三岁左右的小姑娘一样矮。
陈二郎十九岁还没说上亲,一个是人家嫌弃他家里乱七八糟一大堆兄弟姐妹,再一个就是真的拿不出聘礼来。可巧那天送后母孙氏母女三人回路北村探亲的时候被范氏看到了,十六岁的范氏对看起来憨憨厚厚的陈二郎动了春心了,回家托人一打听他还没定亲,不要彩礼也要嫁过去,范氏家里想着有人娶走她就不错了,托人上门提亲。
老陈头犹豫了,找了陈二郎商量,陈二郎憋到十九岁了,是个女人就行,答应了这门亲,娶回家才发现娶了个活宝,陈二郎恨的直扯头皮,新婚第二天就回镇上做活。两个人聚少离多,加上范氏身量太小不易受孕,第三年上头才有了陈玉荷,又过了好几年才生下了二房的独苗陈兆毅。
三房就是玉芝父母这房,陈三郎只会种地,主要和老陈头一起管着家里的十五亩地,至于他和李氏的爱情故事,不过是正月十五花灯节上一见钟情这种桥段,李氏家里也算小有积蓄,给闺女陪嫁了五两银子一个银镯子和一个炕柜,这么多年银子早没了只有一个炕柜还摆在炕梢。
四房陈忠华娶媳妇的聘礼是三个哥哥凑的,其中三房出了足足一两银子,娶回来了同村的林氏。两个人青梅竹马,好的蜜里调油,成亲七年生育一双儿女,六岁的大女儿陈玉茉和三岁的小儿子陈兆双。
陈四郎是个不安于现状的,每日琢磨着怎么挣钱,去集市上买过菜,跟别人一起打过猎,甚至还想去镇子上的镖局学武做镖师,被老陈头强权镇压以后每天只能混在家里帮帮三哥种种地,在村里转悠琢磨他的新挣钱方法。
陈家除了这四个儿子以外还有一个女儿,这个女儿陈兰梅夹在中间,上有两个哥哥下有两个弟弟,虽然十岁上下没了亲娘,但是上照顾老爹下照顾小弟,家务活各个拿手,长得是圆脸盘大眼睛,正正是各家婆婆选媳妇喜欢的福相。再加上她娘生了她四个兄弟,村里人都说她一定也很能生儿子,算是美名远扬了。
到了岁数周围几个村的人好几户人家都来求娶,最后老陈头选择了家境殷实有三十亩田的钱家独子钱大柱。陈兰梅进门第二年就生了钱家长孙钱振兴,两年后又打破了钱家几代单传的定律生了女儿钱花儿,本来一子一女钱家二老和钱大柱都心满意足了,没想到四年后又生下了儿子钱振业,这可喜坏了钱家人,摆了三天流水席。把陈兰梅捧到心尖尖上了。
第6章 初议分家
母女俩越说越投机,直把陈家上上下下从老到幼都分析了个遍。最后李氏长叹一口气:“按说你还有两个姑姑,就是你奶带过来的两个女儿,可是她们俩在陈家一点不吃香,亲娘是个泼辣的,自己又不姓陈,到了年纪匆匆配出去了,十几年没回过门了,也不知道过得怎么样。”
玉芝假装无聊的低着头想了想,抬起头问李氏:“娘,你刚才说二伯四叔对大伯有意见又是怎么一回事呢?”李氏怕闺女万事不记得,懵懵懂懂的再在家里得罪了人,恨不能掰开了揉碎了跟她讲这些,闻言便给她细细讲了起来。
原来陈二郎见陈大郎倾尽全家之力娶了赵氏,自己却娶了云泥之别的范氏,心里自然不舒坦。他觉得老大是欠他的!欠他一个好媳妇!特别是老大一年一年住在镇子上,日子过得一日比一日好,自己却一日复一日的出大力挣钱。家里媳妇也不管家,乱糟糟的混日子,一天比一天过的没滋味。
他抱怨陈大郎不往家里交全部的工钱,不管怎么样还没分家挣的钱自然是公中的!同样想法的还有陈四郎,陈四郎这个人一门心思想做生意发财,想靠着他已经混成白玉楼三管事的大哥做点小买卖,没想到陈大郎直言他不是那块料,竟一点帮助也不肯给。
这下得罪了两个兄弟。陈二郎陈四郎闹起来的时候老陈头拼了老命才压服住。正巧陈兆厉读了几年书说要考童生,老陈头灵机一动拍板决定等陈兆厉考上童生以后就把大房分出去,以后就不用往家里交钱了,自己过自己的日子去。理由是考了童生就代表家里说不定要出个有功名的人了,作为未来秀才老爷的父母也该自己当家做主了。现在呢大房少交的钱就当做陈兆厉的学费了!
这种敷衍的理由糊弄不过陈二郎陈四郎,老陈头无奈之下决定陈兆厉的学费他不管了让老大两口子自己出。但是以后二房三房四房的长子满八岁都要进学,这个学费就公中出!陈二郎和陈四郎想了想以后不知自己能混到什么地步,万一连儿子读书钱都挣不出来可如何是好,为了儿子有一条保底的路咬着牙应了。
那时陈兆厉不过十一岁,下面老二就是三房的陈兆志,也才七岁刚到。成为了这个政策的头一份受益人,转过年就被老陈头从头到尾收拾打扮一番送去了学堂。
本以为这条框框最受益的是大房,谁承想大房的兆厉真算得上一个时运不济,第一次童生试下场前吃坏了肚子,在考场拉的昏迷过去,还是巡考的杂役看到他昏倒在号房门口才把他救了出来。转过年他又被分到了号房旁边的座位,闻着号房传出来的阵阵恶臭,想到了上次童生试自己的痛苦遭遇,根本无心答题,交了白卷就出来了…
就这么三蹉跎两耽误的,直到15岁才考出童生来,大房才彻底分了家。
而此时兆志也已经十一岁了,陈兆志读书很有天分又努力,先生是夸了又夸,赞了又赞,甚至经常单独给他开小灶,还送他一些价格低廉的纸笔。兆志光荣成为了传说中的别人家的孩子。他今年不过13岁,先生说他翻过年下场必能得中童生!
“所以娘你是说我们明年就能分家了?就能离二婶远远的了?”玉芝抬脸假装稚嫩的笑道:“娘我不喜欢二婶,头晌她吓到我了呢!”
李氏摸了摸玉芝的小脸:“是啊…所以你爹日日劝我多忍让你二婶,再过半年我们就两不沾边了,兆毅今年才七岁,翻过年你哥哥考上童生分家了他才开蒙呢,你二婶就不甘心,觉得你爷这个分家条框完全对我们家有利,他们供出了兆志我们却要一走了之了。
其实我和你爹早就商量好了,二房四房供了兆志这么多年,就算分家了我们也会拿出一部分钱补贴兆毅兆双读书,只是现在还没分家不好说出口罢了…谁知你二婶………哎……”李氏摇了摇头,翻身下地端进来刚煎好的药:“芝芝,快吃了药睡一会吧,今天这一上午你累了吧。你刚醒过来可不能太费神思了!”
玉芝从善如流的喝了药躺下,没多久又陷入了梦乡……
时光眨眼便过,距离陈玉芝穿过来已经两个月了。正巧地里庄稼都收了,家里男娃也多用不上玉芝。于是李氏强按着玉芝养伤,不让她下地,在陈家的小东厢度过了深秋到严冬。每天白菜清粥的都白胖了不少。
窗外呼啸的寒风吹着窗户纸发出“刺啦,刺啦”的声音,窝在炕上猫冬的玉芝一直提心吊胆的,生怕这打着圈儿的风把窗户纸吹破了。
自从两个月前范氏大闹一场以后,家里仿佛沉静了下来,每天大家都在默默的做自己应该做的事情,明明进了腊月了却没有过年的热闹气氛。
玉芝吃完了那一百七十文的药就没有再吃了。家里实在拿不出钱吃药了,过年还要准备兆志学堂先生的年礼,现在只盼着回家过年的大房能带着拿得出手的东西好送人。
“唉…”玉芝发出了稚嫩的叹气声,小小的人儿缩成了一小团皱着眉唉声叹气的别提多好笑了。学堂里已经放了年假的兆志一进屋就看到这一幕差点没笑出声来。
兆志拖鞋上了热乎乎的炕,顺手捏了捏玉芝的小手,假装一本正经的问到:“谁惹我们芝芝不高兴了呀,怎么自己在这里唉声叹气了呢?这小脸再皱就要出褶子啦!”说罢又捏了捏玉芝圆润不少的小脸。
玉芝一巴掌把兆志的手打掉,气呼呼道:“二哥!你说我们怎么才能挣点钱呢?每天喝稀粥吃腌菜!嘴里淡的没味了!我要吃不下去了!还有你的束修,四哥五哥的束修,好大一笔钱啊…